程荔月泪眼朦胧地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黑眸,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痛苦。
“我知道你舍不得爸妈,我心里跟你一样难受。”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爸和妈把你交给我,是相信我能给你幸福,能照顾好你。”
“我承认,我现在像个‘坏人’,因为我确实要把你从爸妈身边带走了。”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说,“但请你相信,我把你带走,不是为了拆散你的家,而是为了给我们俩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家。”
“部队的新家,我已经开始布置了。按照你喜欢的样子。那里会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我会每天回家陪你吃饭,陪你散步。”
“你不是说,想看看我每天训练的地方吗?我都带你去。”
他描绘的画面很朴素,却带着温暖的烟火气,温柔地让程荔月慢慢平复下来。
“爸妈永远是你最亲的人,这里永远是你家。”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而我才是要陪你走完后半生的人,我希望你的心里,也能给我们俩的家留一个位置。”
“你说离婚……”他喉结滚动,声音更哑了几分,带着痛楚,“这两个字,像刀子一样扎我的心。”
“我陆承骁这辈子,认定了你程荔月,我的妻子只能是你。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你走。”
听着他这番毫无保留的告白,感受着他话语里那份几乎将她淹没的深情与痛楚,程荔月猛地清醒过来。
再想起刚才自己口不择言喊出的离婚,顿时羞愧和恐慌涌了上来。
她……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她怎么能对他说那么过分的话?
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只剩下小声的抽噎,眼神里的抗拒和愤怒慢慢被茫然和后悔取代。
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陆承骁见状,知道她听进去了。
就在这时,催促旅客上车的最终铃声尖锐地响起。
“月月,”骆玉兰含着泪,轻轻推了推女儿,“听小陆的话,他是个靠得住的人,他会对你好的。别再闹了好好跟他去,爸妈等你来信。”
程建国也沉声道:“月月,听话!”
程荔月看看父母又看看依旧蹲在自己面前眼神固执而痛苦的陆承骁,终于慢慢恢复了理智。
。
她吸了吸鼻子,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陆承骁紧握的拳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对……对不起……我……我胡言乱语的……我不离婚……再也不说了……”
陆承骁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失而复得感让他几乎落泪。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却又在瞬间意识到后立刻放松。
他站起身,同时也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用袖子胡乱地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充满了珍视。
“我们上车。”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这一次,程荔月没有再反抗。
她红着眼睛,最后用力地抱了抱父母,然后被陆承骁牢牢牵着手,重新踏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启动。
窗外的城市景象逐渐被开阔的田野取代。程荔月依旧靠在窗边,眼泪无声地流淌,肩膀微微抽动。
陆承骁将她从窗边轻轻揽过,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肩膀上。
他没有再多说安慰的话,只是用温暖干燥的大手,一下下极有耐心地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他的军装布料微硬,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和他身体的温度。程荔月起初还有些僵硬,慢慢地,在他沉稳的拍抚下,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泪水也渐渐止住,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
“喝点水。”陆承骁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递到她嘴边。
程荔月机械地接过搪瓷缸子,温热透过杯壁传到她冰凉的手心。
水温正好,带着一丝甘甜,滋润了她干涩发痛的喉咙。
喝了几口水,程荔月感觉好受了一些。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怯怯地看向陆承骁,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让你很难堪?给你丢脸了?”
她记得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
陆承骁低头看她,眼中没有半分责备。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月月,记住,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觉得丢脸。我只是很心疼。”
“是我考虑不周,没给你足够的时间做准备,没更能体会你的心情。”他主动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突然让你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离开爸妈,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害怕是正常的。是我这个丈夫没做好。”
他这番话,让程荔月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用力摇头,紧紧抓住他的手指,
“不怪你……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说那种话……”她哽咽着,“我就是……就是一下子受不了……”
“我知道。”陆承骁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以后心里难受,就跟我说,打我骂我都行,但是离婚这两个字,我们再也不提了,好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嗯!”程荔月用力点头,眼泪滚落下来,“再也不提了!”
情绪平复后,程荔月才开始认真打量这方硬卧车厢。虽然简陋,但被陆承骁收拾得干净整洁。
她的行李被整齐地放在行李架上,网兜里的烙饼和肉包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陆承骁问。
程荔月轻轻点了点头。
陆承骁从行李架上取下那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是骆玉兰精心准备的食物.
他仔细地剥开一个水煮蛋,递到她唇边。程荔月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吃着。
“你也吃。”她拿起一个肉包子,递给他。
陆承骁接过,三两口就解决了。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是多年军旅生活养成的习惯,却并不粗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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