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沙漠比想象中更静。
没有风,沙粒像凝固的金,把天和地粘在一起,远处的沙丘轮廓软乎乎的,像被晒化的糖。林野骑着雪地摩托冲进沙漠时,车轮陷在沙里,“噗”地一声熄了火——从冰原到沙漠,不过几百里路,却像跨了两个世界,冰的冷还粘在骨缝里,沙的烫已爬满了皮肤。
“下来走。”秦山河跳下车,拐杖往沙里一戳,“流沙眼在前面的‘枯骨沟’,赵师弟说沟里有‘星尘’,踩上去会陷,跟着我的脚印走。”
林野扶着林晨下来,掌心的槐花纹烫得厉害。觉醒后,这印记像个活罗盘,离星之母碎片越近,烫得越烈,此刻竟有些灼痛,像是在预警——最后一枚“母核”碎片的气息,比之前所有碎片加起来都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往枯骨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沙粒慢慢变成了灰黑色,脚下开始“咯吱”响——是踩碎了干枯的骨头,不知是人的还是兽的。沟口立着块巨大的风蚀岩,岩上刻着些模糊的图案,不是星纹,是些由圆点和直线组成的符号,圆点里嵌着细小的水晶,在阳光下闪着淡紫的光。
“是‘星守纹’。”赵守义突然停脚,声音发颤,“师父当年提过,宇宙里有‘星守族’,是星之母的天敌,专追着星之母的碎片跑,这些纹是他们的标记。”
林野心里一动。星之母的对手?难道就是赵守义说的“星守”?
他刚想伸手摸岩上的符号,风蚀岩突然“咔”地裂了道缝。缝里钻出道淡紫的光,像条线,往林野掌心的槐花纹缠来。林野没躲——光碰到花纹时,竟没刺疼,反而像温水,顺着花纹往皮肤里渗,掌心的灼痛竟轻了些。
“它认你。”秦山河的声音带着惊讶,“看来连域人的血脉,不止和星之母有关。”
裂缝越来越大,从里面走出个“人”。不是人的模样,是由无数淡紫光点组成的轮廓,高约两米,没有脸,只有胸口处嵌着块菱形的水晶,水晶里流转着光,像颗缩小的星。它看着林野,没有声音,却有股意识直接钻进林野的脑子里:“连域人?终于等到了。”
“你是星守?”林野在心里问。
“是。”光点组成的轮廓晃了晃,“我是星守族的‘拾星者’,追星之母的碎片追了三千年。它毁了我们的母星,我们便要碎了它的核,免得它再祸祸别的星球。”
林晨躲在林野身后,小声问:“它……它是好的?”
“对你们来说,是。”拾星者的意识落在林晨身上,带着点温和,“星之母的母核就在沟底的流沙眼里,被星纹阵锁着,它靠吸食沙漠里的魂长了百年,现在快破阵了。”它指了指远处的沙丘,“你们被它的‘星船’追着吧?船快到了,得在它到之前,用镇星阵锁死母核。”
林野往沟里看。枯骨沟底果然有片流沙,沙是黑的,像墨,表面泛着绿光,正是母核碎片的气息。流沙中心陷着个黑坑,坑边爬满了星纹,纹路上的绿光正慢慢变亮,像有东西要从坑里爬出来。
“镇星阵在哪?”林野问。
“在你脚下。”拾星者的意识往沙里指,“你奶奶当年埋的槐木根,就是阵眼。用你的血浇根,再把掌心的花纹按上去,阵就能开。但星之母会反扑,它的意识大半在母核里,开阵时会拼命拽你的魂。”
林野刚要迈步,远处突然传来“轰隆”声——是星船!它竟跟着穿过了冰原和沙漠,此刻正悬在沙丘上空,船身的星纹亮得刺眼,淡蓝的光把半个沙漠都染成了蓝的,船舷上的星使们正往下跳,手里的锁链在沙地上拖出“沙沙”声。
“我去挡着。”拾星者突然散开,淡紫的光点往星船飘去。光点在空中聚成面光墙,星使们撞在墙上,“滋”的一声化成了灰,星船的蓝光也弱了些,像被打懵了。
“快!”秦山河推了林野一把,“拾星者挡不了多久!”
林野往流沙眼冲。沙是活的,踩上去就往下陷,他攥着赵守义递来的槐木枝,往沙里戳,勉强稳住身形。快到黑坑时,流沙突然“咕嘟”一声,冒起个大泡,泡里浮出个黑影——是个穿黑袍的女人,脸被兜帽遮着,手里攥着根骨杖,杖头嵌着块黑水晶,正是母核碎片!
“是最后一个星使!”赵守义喊,“她是星之母的‘容器’,母核就在她杖里!”
黑袍女人没说话,骨杖往沙里一戳。流沙突然翻涌起来,无数只手从沙里伸出来,青灰色的,往林野脚边缠——是沙漠里的枯骨魂,被母核的力量唤醒了。
“哥!”林晨冲过来,用槐树叶往手上撒。树叶碰到枯骨手,“滋”的一声冒白烟,手缩了回去,却没消失,反而更多了。
林野没管枯骨手,往黑坑中心爬。坑底果然埋着截槐木根,和老院的一样粗,根须上沾着沙,却还活着,泛着淡绿的光。他咬破掌心,血往根上浇——槐木根“嗡”的一声,绿光炸开,顺着沙里的纹路爬,瞬间织成个巨大的阵,把整个流沙眼都围了起来。
“镇星阵开了!”秦山河喊。
黑袍女人突然尖叫起来,骨杖往阵上砸。黑水晶里涌出无数道黑光,撞在阵上,阵纹剧烈晃动,绿光竟淡了些。林野掌心的槐花纹突然发烫,他猛地往骨杖上按——花纹碰到黑水晶的瞬间,淡金的光和黑光撞在一起,“滋”的一声,黑袍女人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兜帽掉了,露出张苍白的脸,竟是苏婉!
“苏姑姑?”林晨愣住了。
苏婉的眼睛是黑的,没有瞳孔,全是星纹:“是我……也不是我。”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星之母的嘶吼,“我被它困了百年!它借我的身体养母核!现在……该它降临了!”
她骨杖往地上一顿,母核碎片突然炸开,化作道黑光,往林野心口钻——不是要融,是要抢!它想钻进林野的血脉,借连域人的身体彻底降临!
“别让它进来!”拾星者的意识突然炸响。淡紫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聚成个光罩,把黑光困在中间。光点里传来星之母的嘶吼,尖利得像要刺穿耳膜:“你敢拦我!我毁了你母星,就敢毁了这儿!”
“你毁不了。”拾星者的意识冷得像冰,“连域人的血脉里,有我们星守族的‘星核’——当年你坠落在地球时,我们的星核也碎了,一部分融进了林家的骨血,就是你一直想抢的‘连域人血脉’!”
林野猛地一震。原来如此!连域人的血脉不是星之母的钥匙,是星守族的星核碎片!奶奶当年不说,是怕他知道了有负担;秦山河和赵守义不说,是怕星之母察觉!
“双生的星核……”星之母的嘶吼里带着惊恐,“你们故意的!你们让我追着自己的天敌跑!”
“是。”拾星者的光罩越收越紧,“你毁了无数星球,总得有人收你。”
林野掌心的槐花纹突然亮得刺眼,他往黑光上按。淡金的光和淡紫的光混在一起,像两把刀,往黑光里扎。黑光剧烈挣扎,却像被捆住的蛇,慢慢被压缩,最后凝成个小小的黑球,落在林野掌心——是星之母的核心意识。
“碎了它!”拾星者喊。
林野攥紧拳。掌心的花纹烫得像火,黑球在掌心里尖叫、挣扎,却逃不掉。他想起苏小妹的纸脸、沈婆的鳞手、冰原的冰魂……想起所有被星之母困住的人,猛地用力——
“咔嚓”一声。
黑球碎了,化作无数道小黑点,被镇星阵的绿光吸了进去,没了踪影。苏婉的身体晃了晃,眼睛里的星纹淡了,露出清亮的黑,她看着林野,笑了笑,像苏小妹那样释然:“谢了……终于能去见姐姐了……”
身体慢慢变透明,化作光点,飘向天空。
远处的星船突然“轰隆”一声炸了,淡蓝的光散了,像从未存在过。拾星者的光点也开始散,往林野递来块淡紫的水晶:“这是星守族的‘星图’,要是再有星之母的碎片,按图找我们。”
光点彻底消失后,镇星阵的绿光也淡了,流沙眼的黑坑慢慢填上了沙,槐木根缩回地下,只留下个小小的绿芽,在沙里摇。
林野摊开手,掌心的槐花纹还在,只是淡了些,像个普通的胎记。他往沙漠深处看,天是蓝的,沙是金的,风刮过沙面,“呜呜”的,像在唱歌。
“结束了?”林晨凑过来,眼里亮得像有光。
“结束了。”林野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都结束了。”
赵守义蹲在沙里,往坑里埋槐树叶,声音软乎乎的:“你奶奶要是看见,肯定得说‘早该这样’。”
秦山河往远处指:“该回家了。老院的槐花开了,阿梅肯定在等我们。”
林野点头,往沙漠外走。林晨跟在他身边,手里攥着那串铜钱,铜钱上的“星”字木片泛着淡紫的光,像拾星者留下的念想。风从身后吹过来,带着沙的暖,也带着老院的槐花香,像奶奶在唤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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