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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储秀阁。

“听说孙露华被割舌断脚,今日就要行刑了?”殿中几个秀女围坐在一起。

“我们去看看她吧,到底相识一场。”苗凤娇提议道。

“苗姐姐心肠真好。”一众秀女跟着她出了殿门。

等人走了,周妙云看着两耳不忘窗外事,一心只低头绣花的宋楹道:“阿楹,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孙露华上次害你落井,只是割舌断手真是便宜她了。”

宋楹盯着桌前打好的格子,每绣一格心中便定一分,也多一分盼头。

别看她们入宫待选,虽然不缺吃穿,却没有月银。

其他秀女家里都会给贴补,宋楹进宫已三月有余,家中一分钱也不曾寄来。

在宫里生活,总要有些人情世故,哪能没有钱。

“我不想去。”

她摇摇头,明日就要去御前,到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绣了,没有绣品,就没有进项。

“去吧,去吧,”周妙云挽着她的胳膊,“回来我陪你绣。”

宋楹被她拽了出去。

行刑的地方在皇宫的东北角,那里高墙阻隔,人员混杂,一般都是领着差事的奴才们往来的地方。

宋楹跟周妙云进了院门,远远就瞧见人头攒动。

苗凤娇跟一众秀女就站在一旁。

她们的眼神里或幸灾乐祸,或悲悯不忍,或带着几分恶心别过头去。

周妙云拉着宋楹挤了进去。

只见孙露华披头散发由人钉在老虎凳上,两手反剪,另用铁环扣住后脑。

两名内侍立在两侧,一人用“压颌棍”抵住下巴,迫使其将口张开。

另一个人不断往她口中灌冷水。

冷水入口,因为一直张着口,根本无法吞咽,便想往外呛出。

可是源源不断的冷水灌进去,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一时间只听见“哧哧”“吭吭”的剧咳声。

孙露华脸色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被人按在老虎凳,哪还有之前一点贵女的模样。

“宋姑娘。”冯贵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皇上的旨意,孙姑娘断手割舌,孙太妃和孙大人也都死了。”

宋楹微微一震。

她以为孙家势大,陛下或许会因为“欺君大罪”而对孙露华和孙太妃小惩大诫。

却没想到他会将人处死。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

被钉在老虎凳上的孙露华似乎也听到了孙忠淼和孙太妃的死讯,猩红的瞳孔猛地放大,突然开始拼命挣扎,模样从呆滞变得凄惨无比。

两名内侍用力将人死死按住。

“不受用的东西。”冯贵见状朝地上淬了一口,“还不快开始!”

刚才的清洗只为后面便于用刑。

宋楹听到“开始”二字,知道要将舌头从人嘴里生生拔出了。

她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心情从一开始的解气变成了恐惧担忧。

孙露华因为欺君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她现在又何尝不是在欺君呢?

来日她会落到跟孙露华一样的下场吗?

“阿楹,你是不是看不下去了?可是孙露华之前可是想杀你,你难道就不想出这口恶气吗?”

周妙云虽然觉得刚才的刑罚残酷,但是这种场面她自幼跟着父兄也见过不少,所以没有宋楹那么大反应。

宋楹缓了一会道:“怪吓人的,咱们别看了,我怕夜里做噩梦。”

说着拨开人群往外走。

此时此刻,她想要出宫的心达到了顶峰。

“好吧。”周妙云拥住她,“别怕,我保护你。”

宋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眼睛倏地红了一圈。

她这一生,父亲不爱,母亲不慈,所爱之人一心想杀她。

周妙云的一句“我保护你”令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哟,姐妹情深啊!”

苗凤娇她们走了过来,有一个秀女名叫徐巧心的看着相拥而泣的二人笑道。

“装什么呢,孙露华被割舌断手,还不是拜你所赐,猫哭耗子,这会子演给谁看啊。”

周妙云放开宋楹,不耐烦地走上前。

宋楹忙拉住她,她不想妙云为她出头得罪这帮人。

“徐姑娘既说孙姑娘落到这般下场是拜我所赐,那还不离我远一点,就不怕下一个割舌断手的是你自己吗?”

周妙云意外又惊喜地看向宋楹,平时阿楹闷不做声,被欺负了只会静静地坐在一旁,然后自己给自己哄好。

今日终于像个活人了!

徐巧心第一次被宋楹怼,就像一个平时很老实很听话的人突然长了刺。

这让她怎么忍受,她今日若是败下阵,以后苗姐姐她们会怎么看自己。

“你敢动我一个试试,我父亲可是伯爵,就连这大聖的江山都有我父亲的一份功劳在,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你全家跟着遭殃!”

宋楹不喜欢跟别人比爹,也不喜欢放狠话,遂拉着周妙云准备走。

冯贵监刑完出来,刚好听到徐巧心的话。

“原来大聖的江山是靠徐伯爷撑着的,这奴才还是第一次知道,得让皇上也知道知道才行。”

徐巧心猛然一怔,知道说错了话,忙忙跪下。

“我刚才就是看宋楹出言不逊,才想震慑震慑她,没有其他意思,求您千万不要告诉皇上。”

“冯公公。”苗凤娇站了出来,含笑道,“巧心她也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还请冯公公能网开一面,些许小事,就不要扰了皇上清听了吧。”

冯贵没有为难这些秀女的癖好,只是有人在宫里大放厥词,于皇上的圣威有碍,他不得不敲打一两句。

“苗姑娘哪里的话,太后嘉奖您,以后还盼着您能够带个好头,在宫里行走,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您说的是。”苗凤娇将徐巧心扶起来,看了一眼宋楹她们随后转身领着秀女们走了。

等苗凤娇她们走了,宋楹朝冯贵颔首道:“多谢公公替我解围。”

“宋姑娘不必客气。”

冯贵笑着道,“这么多秀女,陛下只金口玉言指了您到御前来,可见陛下看重,奴才也是提前卖个好,以后还请宋姑娘多多照顾。”

宋楹惊讶于对方处事的圆滑,这种人心思最细了,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端倪。

想了个由头道:“大概是我告发孙露华欺君有功,陛下奖赏我才是我去御前。”

冯贵摇头失笑,“其实宋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陛下公正严明,孙氏姑侄在宫中公然对秀女动手,陛下岂会容忍?”

“可是我听说孙家有权有势,孙大人又是国之柱石,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处置他们?”

“陛下不会使一个好人受屈,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冯贵说得滴水不漏,“您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了。”

宋楹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是。”

便与周妙云一同离开。

她走得很慢,想起三年前,只因为有人在常渊面前随口提了一句,他就派赵伯歧去杀自己。

可是今时今日,冯贵却告诉她,陛下公正严明,不会使一个好人受屈。

既然“宋楹”不能受屈,那“姜夕颜”为什么就活该去死?

难道就因为姜夕颜是个村妇?是这个世道最底层的存在。

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村妇。

所以,死一个村妇,有什么打紧。

宋楹垂下眼帘,一瞬间各种复杂难解的情绪涌上心头。

委屈、不甘、愤怒、悔恨。

还有无力。

眼眸渐渐变红,一滴泪无声落下,她不动声色地抬袖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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