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技术科的走廊灯光惨白，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张建-军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几乎是拖着凌云在疾走。
金属鞋底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急促，杂乱。
“队长，慢点，凌云他还是个……”
一个小刑警跟在后面，想劝一句。
“闭嘴！”
张建-军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
那个小刑警立刻停住了脚步，不敢再跟。
凌云被拽得一个踉跄，手臂的骨头都感觉到了那只大手的温度与力量。
他没有反抗。
他能感觉到这个老刑警身体里那股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能量。
不是愤怒。
是某种极度压抑后的亢奋。
“砰！”
技术科的大门被张建-军一把推开。
里面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
空气里弥漫着试剂与机器运转的混合气味。
“老王！”
张建-军的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穿着白大褂，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
“建军？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老王扶了扶眼镜，看着被他拽进来的凌云。
“少废话！”
张建-gūn松开凌云，双手撑在老王的实验台上，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那个烟头，DNA结果还要多久？”
“我的老天，你当这是泡方便面啊？”
老王叫屈。
“加急提取、PCR扩增、电泳分析，每一步都要时间！我已经让小李他们把晚饭都停了，机器全速在跑了！”
“我问你，还要多久！”
张建-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老王的神经上。
老王被他这副样子镇住了，不敢再开玩笑。
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进度条。
“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张建-军的音量陡然拔高。
“一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嫌疑人早就跑到姥姥家了！”
整个技术科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这边。
张建-军胸口剧烈起伏，他转过身，再一次站到凌云面前。
这一次，他的表情里多了一份探寻，一份孤注一掷的疯狂。
“小子。”
他压低了声音。
“你告诉我。”
“告诉我，他是谁。”
凌云沉默着。
整个空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蜂鸣。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不解，有审视。
“队长，这……这怎么可能……”
旁边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小声嘀咕。
“没拿到DNA图谱，神仙也不知道是谁啊。”
张建-军没有理会。
他的双眼死死锁定着凌云，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
凌云抬起头，迎向他的注视。
他拿起了实验台上的一张打印纸。
那是从监控视频里截取下来的，嫌疑人的面部放大图。
尽管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清晰度，但男人的脸部轮廓，那顶黑色的鸭舌帽，还有回头时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惊惶，都印在纸上。
凌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粗糙的打印纸。
【初级情报分析启动。】
【关联信息检索中……】
【数据库比对……】
【匹配项：1】
一串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不是凭空出现的。
而是基于这张图片，基于这个案件的所有线索，进行的一次超高速信息整合与推演。
凌云的嘴唇动了动。
“王虎。”
他吐出两个字。
技术科里一片寂静。
张建-军的身体僵住了。
“什么？”
“嫌疑人的名字，叫王虎。”
凌云重复了一遍。
“哪个王？哪个虎？”
张建-军的声音干涩。
“老虎的虎。”
凌云补充道。
“有前科。”
“抢劫。”
张建-军猛地回头，冲着一个正在操作电脑的刑警大吼。
“查！立刻给我查！”
“姓名王虎，有抢劫前科的！全市范围内筛查！”
“是！”
那个刑警一个激灵，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老王张着嘴，看看凌云，又看看状若疯魔的张建-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职业认知。
看脸识人？
不，这是看一张模糊的截图，直接报出对方的姓名和案底。
这不是科学。
这是玄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张建-军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顺着他刚毅的面部线条滑落。
“查到了！”
那个刑警突然喊道。
“队长！数据库里符合条件的，叫王虎，有抢劫前科的一共有七个！”
张建-军的心沉了一下。
七个。
范围还是太大了。
他刚要开口，让技术科加快DNA比对。
“等等！”
那个刑警又喊了起来。
“其中一个，王虎，男，三十四岁，籍贯本市东城区。五年前因持刀抢劫入狱，半年前刑满释放！他的档案照片……跟截图里的目标，相似度极高！”
说着，他将电脑屏幕转向了众人。
屏幕上，一张标准的证件照旁边，正是那张从监控里截下来的模糊人脸。
尽管一张严肃，一张惊慌。
但那眉眼，那脸型，那鼻子……
就是同一个人！
轰！
技术科里所有人都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说之前凌云的表现是震撼。
那么现在，就是颠覆。
彻底颠覆了他们从业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匹配成功！”
就在这时，老王身边的仪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小李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他指着电脑屏幕，手指都在抖。
“队长……DNA……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烟头上的DNA，与数据库中……王虎的样本，百分之百吻合！”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张建-军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他看着凌云，那个从头到尾都平静得过分的年轻人。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猎人的兴奋，破案的喜悦，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所取代。
“立刻定位王虎！”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咆哮声响彻整层楼。
“情报组！给我他的手机信号！给我他所有亲戚朋友的地址！”
“图侦组！以他最后出现的东风街为中心，向外辐射，给我把他挖出来！”
“所有单位，动起来！”
命令下达，整个刑警支队瞬间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信息流如同潮水般汇集到指挥中心。
“报告！王虎手机最后一次开机在十五分钟前，基站位置在城西的黑水湾一带！”
“报告！他有个狱友，叫李三，就住在黑水湾的廉租房！”
“报告！五分钟前，有路面监控拍到疑似目标进入黑水湾A区七栋！”
一条条情报，精准而迅速。
压在头顶的乌云，不仅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是被彻底驱散。
张建-军抓起一件防弹背心，直接套在身上。
“一组二组，跟我出现场！”
他大手一挥，就要带人冲出去。
“队长。”
凌云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张建-军回头。
“我跟你一起去。”
凌云说。
他想亲眼看看。
看看这个被他从数据中“揪”出来的人。
看看自己这份能力的最终结果。
一个老刑警立刻表示反对。
“队长，这不合规矩！抓捕现场太危险，他一个文职人员……”
“给他一件。”
张建-军打断了他的话。
他走到一件备用防弹背心前，拎起来，亲手丢到凌云怀里。
“穿上。”
他的动作不容分说。
“跟紧我。”
“出了事，我负责。”
警笛声划破夜空。
数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黑水湾的阴影之中。
这里是典型的城中村，楼宇密集，小巷纵横，气味混杂。
凌云坐在车里，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霉味和劣质饭菜的油腻气。
抓捕小组的队员们动作矫健地散开，封锁了七栋的所有出口。
张建–军带着凌云，和几个核心队员，走在最前面。
他们的脚步很轻，皮靴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七栋，302室。
房门紧闭。
里面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
张建-军做了个手势。
一个队员拿出工具，几秒钟就无声地撬开了老旧的门锁。
“行动！”
张建-军一声低喝，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一个精瘦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数着一沓钞票，旁边还放着一把沾着暗红色痕迹的水果刀。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跳了起来。
“警察！不许动！”
王虎的反应极快，他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转身就朝窗户扑去！
那是一个没有安装防盗网的老式窗户。
他想跳窗逃跑！
但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离他最近的抓捕队员一个飞扑，将他死死抱住，两人一起撞在墙上。
“啊！”
王虎疯狂挣扎，挥舞着手里的刀。
另外两名队员立刻上前，一人抓住他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另一人反剪他的双臂，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
“当啷。”
水果刀掉在地上。
“老实点！”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王虎的双手。
从破门到制服，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凌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看着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王虎，看着那把水果刀，看着散落一地的、沾着血的钞票。
所有的数据，所有的推演，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现实。
张建-军走到凌云身边，沉重的喘息还未平复。
他拍了拍凌云的肩膀，力道很大。
“小子。”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今天，你创造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