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宋乐棠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翻搅的抽痛唤醒的。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感觉整个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空荡荡的,却一阵阵痉挛着疼,喉咙干涩发苦,是宿醉和后遗症最典型的症状。
窗外天光微亮,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浓重的青黑。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请假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瞬,就被她强行摁了下去。
昨天才经历了傅妄挖角的风波,晚上又“不胜酒力”提前离场,今天如果再请假,落在裴周时眼里,会怎么想?
是恃宠而骄?还是借故逃避?
她不能给他任何加深误解的机会。
强撑着仿佛散架般的身体,她走进浴室,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驱散那恼人的疼痛和晕眩。
镜子里的人,憔悴得几乎脱了形。她化了个比平日稍浓的妆,试图掩盖病容,又挑了一件高领的米白色针织衫,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温暖、有生气一些。
然而,所有的伪装,在她踏入裴氏大厦,感受到那熟悉的、冰冷的空调风时,几乎功亏一篑。
胃部又是一阵尖锐的抽搐,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小腹,脚步虚浮地走向顶层。
照例煮好咖啡,浓黑的液体散发着苦涩的香气,却让她本就翻腾的胃更加不适。她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喜怒。
宋乐棠推门进去,裴周时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姿挺拔。晨曦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却驱不散他本身自带的冷感。
“裴总,您的咖啡。”她将咖啡轻轻放在他惯常的位置,声音比平时略显沙哑和无力。
裴周时转过身,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她今天的气色确实很差,即使化了妆,也难掩底色的苍白和眉宇间强忍的痛苦。
他的视线在她下意识还微微按着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沉。
在他看来,这更像是她因昨天他的言辞和态度而在无声地表达不满,是在跟他闹脾气。
“今天行程。”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语气淡漠,没有多余的关心。
宋乐棠强打起精神,站直身体,开始清晰地汇报。
然而,就在说到上午十点的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时,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绞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让她瞬间疼得弯下了腰,眉头紧紧皱起,汇报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压抑的抽气。
裴周时抬起眼,看着她突然弓下的背脊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他开口的话,却带着一种冷硬的质疑:“怎么?宋秘书今天身体不适,连正常工作都无法完成了?还是说,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宋乐棠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耳畔嗡嗡作响,几乎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捕捉到“生气”两个字。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起身,忍着那阵钻心的疼,艰难地将剩下的行程快速汇报完毕。
“……汇报完了,裴总。”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周时看着她明明痛苦却强装无事的样子,心头那股因傅妄而起的无名火,夹杂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让他语气更冷:“出去。”
宋乐棠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关上那扇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裴周时那令人窒息的视线后,她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胃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她眼前一阵发黑,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宋秘书?你怎么了?”路过的何秘书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快步上前,蹲下身关切地问道,“天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一点血色都没有!”
宋乐棠抬起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都在发抖:“胃……胃疼……”
何秘书看着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用力将她扶起来:“走走走,先回办公室坐下,我给你倒杯热水。”
回到秘书办公室,何秘书小心翼翼地扶着宋乐棠坐在她的工位上,赶紧去接了杯温水过来。
其他几位秘书也围了过来,面露担忧。
“乐棠,你这脸色太吓人了,吃药了吗?”徐秘书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她情况不妙。
宋乐棠虚弱地点点头,从抽屉里翻出常备的胃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然而,药效似乎并没有立刻发挥作用,疼痛依旧一阵紧过一阵地折磨着她。
“这样不行啊,”徐秘书皱着眉,“你看你疼得冷汗直冒,脸色跟纸一样。赶紧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吧,硬扛着不是办法,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宋乐棠此刻也被这剧烈的疼痛折磨得没了主意,她确实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看了看徐秘书,又看了看周围同事关切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好,麻烦徐秘书帮我跟人事请个假,我手上的工作……”
“放心,工作我们先帮你顶着,你快去医院!”徐秘书利落地说道,同时催促何秘书,“小何,你帮忙扶乐棠下楼,给她打个车。”
宋乐棠感激地看了同事们一眼,在何秘书的搀扶下,艰难地离开了办公室。
上午的晨会,裴周时坐在主位,听着下属的汇报,眼神却下意识地扫向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
平时,宋乐棠总会坐在那里,安静而高效地记录着会议要点,在他需要某些数据或文件时,总能第一时间递上。
今天那个位置空着,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打断了一位高管的发言,目光转向坐在稍后位置的徐秘书,眉头微蹙:“宋秘书去哪了?”
徐秘书心里一紧,连忙站起身回答:“裴总,宋秘书早上身体非常不舒服,胃疼得厉害,刚刚已经跟人事请假去医院了。”
请假?
裴周时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起早上她那张苍白痛苦的脸,原来不是装的,也不是赌气,是真的病了?
“以后,”他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宋秘书请假,直接向我汇报。”
徐秘书暗暗抹了把冷汗,连忙应道:“是,裴总,我明白了。”
与会的高管们面面相觑,都能感觉到裴总今天的心情似乎比昨天会议后还要糟糕,那低气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会议,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霉头。直到会议结束,众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才纷纷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宋乐棠一个人强撑着来到了省立医院挂急诊。
医院里人满为患,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各种病痛带来的压抑感。胃部的疼痛如同刀绞一般,一阵猛过一阵,她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她踉跄着走到自助挂号机前,想要操作,却因为疼痛和晕眩,手指颤抖得根本按不准屏幕。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她缓缓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过去。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下滑的肩膀。
“小姐?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个温和而清晰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力量。
宋乐棠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
男人穿着白大褂,里面是干净的浅蓝色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眼神澄澈而专注,正关切地看着她。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气质干净得像刚出校园的实习生,但眼神里的沉稳又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可靠。
“我……胃疼……”她气若游丝,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无力地摇头。
“坚持住,别晕过去。”男人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他扶稳她,同时对旁边经过的护士快速说道,“护士,这位患者情况不太好,需要紧急处理!”
宋乐棠最后的意识,只记得那双扶住她的、温暖而稳定的手,和那副细框眼镜后担忧的眼神,然后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宋乐棠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急诊观察室的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
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流入体内,似乎稍稍缓解了那蚀骨的疼痛。
“你醒啦?”旁边病床的一位大妈好心提醒她,“姑娘,你按一下那个呼叫铃,告诉护士你醒了。”
宋乐棠虚弱地道了谢,按响了呼叫铃。
很快,一名护士走了过来,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感觉好点了吗?你刚才在挂号机那边晕倒了,是段医生把你送过来的,还帮你垫付了医药费。”
“段医生?”宋乐棠茫然。
“是啊,骨科的段榆靖段医生。他刚好路过急诊大厅,看到你情况不对。”护士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说道,“你运气真好,碰上段医生了。”
宋乐棠心里涌起一阵感激:“护士,请问您有段医生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谢谢他,还有把垫付的钱还给他。”
护士摇摇头:“抱歉,我们没有权限提供医生的私人联系方式。”
宋乐棠看了看手机,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这一晕,竟然睡了这么久。
挂完点滴,拿了医生开的药,并被责任医生严肃告诫“近期绝对禁酒,再喝就不要命了”之后,宋乐棠还是觉得应该当面感谢那位素昧平生的段医生。
她按照指示牌,寻到了骨科所在楼层。在医生介绍栏前,她驻足寻找,很快便看到了那个清秀的面孔。
段榆靖,骨科,副主任医师。
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细框眼镜,笑容温和,看起来依旧十分年轻,没想到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
她走到骨科护士站,轻声询问:“您好,请问段榆靖段医生在吗?”
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段医生有台手术,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您有什么事吗?可以留下联系方式,等他出来我转告他。”
宋乐棠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便签纸,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护士:“麻烦您把这个交给段医生,我只是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还有把他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他。如果他方便的话,可以联系我。”
护士接过便签,点了点头:“好的,我会转交的。”
宋乐棠再次道谢,这才拖着依旧有些虚软的身体,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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