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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田菊在屋里来回踱步,看着光秃秃的木板房,想着无情无义,时时刻刻想着赶他们走的关震禄……

她一咬牙,把心一横道:“夏木,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就当是咱从老家带来的,连阿越也不许提,好吗?”

“好。”

周夏木见婆婆脑瓜子总算灵活了点,心里的担子瞬间轻了,连忙招呼婆婆一块儿卸货,又是搬运铁锅,铝水壶,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连菜籽都有……田菊心里不是滋味儿。

丫头为这个家操心太多太多。

“妈,你看这肉肥吧,油汪汪的,晚上你烧了吃,咱今天也开开荤腥。”周夏木扒拉开一堆东西,从水壶里掏出一块后腿肉。

这可是猪身上最好吃的肉。

够肥够味儿。

“我这就去做饭。”田菊一旦想开,顿时喜上眉梢。

她好久没吃到肉了,要不是丫头进一趟城,一家人要开荤还不知道等到啥时候。

这时,关猛越卡着点进屋,凑周夏木身前,脸色欠欠问:“哦,那个……姐,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东西呀?”

他扒拉着手指头,眼巴巴瞅着他媳妇儿。

噗。

周夏木笑了,拍他脑袋,嗔骂:“没出息,就惦记自己的嘴巴。”

被骂的男孩吐吐舌头。

他干巴巴转身时,后头传来女孩甜滋滋的声音:“给你带了糖和桃酥。”

“哇哇哇哇——”

关猛越霎时转过身,大喜过望,分分钟表忠心:“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妇儿,对阿越太好啦。”

“你知道就好。”周夏木脸颊微微泛红,小眼睛冒着水花,被褥里翻出糖和桃酥,一块儿塞小老公手中。

“紧着点吃,这些啦。”

“我知道啦,姐,你吃一块。”

关猛越分分钟掏一块桃酥,却被她拒绝了,搞得小老公着急死了,还以为她舍不得吃,让给自己,心里老愧疚了。

直到周夏木生气说她不爱吃桃酥,他才罢休。

“最好吃的就是桃酥,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呢?以前大强拿这个馋咱,小军和大牛钻他裤裆,也只抠一粒小米大分。”

他轻轻咬一小小口,甜得他都想亲他媳妇儿一大口了。

“哦,今天爸过来了,他问我是要念书,还是跟着城寨的桑洛学一门手艺。我想早点出来挣钱养你跟咱妈——”

“不许!”

周夏木狠狠拍桌子,眼睛都瞪圆了。

她想不到关震禄这么狠,好歹也是他亲骨肉,就算念书也不费几个钱,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么早就开始谋划阿越的未来了。

“姐……你,你生气了?”关猛越小声问。

他觉得嘴里的桃酥都不香了。

为啥周夏木这么执着于让他念书呢,他压根不是个读书料啊,就算勉强念下去,小学初中就到顶了。

考大学什么的,他想都没想过。

既然如此,不如早点学门手艺,将来有技术傍身,搞不好有机会当工人呢。

这是关震禄亲口对他说的。

“是,我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什么养家糊口的责任,难道不该是关爸爸的事儿吗?他都弃养你十年了,就算打欠条,承担抚养费,不说360个大团结,少说也有180个吧,他安的什么心?”周夏木怒道。

“那,那怎么办呐,我都答应了,妈也没反对。”关猛越硬着头皮道。

桑洛是城寨里一顶一的建筑工,古老的吊楼大成就者,一旦学了这门手艺,他可以在安岳找活干的。

城寨总要建房屋,缺的就是好手。

村里孩子三岁放牛,六岁下地,九岁都能打土砖,跟着大人干活。

他关猛越也是个小小的男子汉,小小的老子,大大的胸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晚上我就去城寨找桑洛,把你这活儿退了,到时候找刘阿姨到学校念书。”她言之凿凿道。

“不要,我不要上学。”

关猛越将桃酥和水果糖丢她怀里,转身就奔向多宝,跨上马背就一溜烟儿冲出大院,身后的夏木追都追不上,气得她不轻。

无可奈何,周夏木回到家里,找到正烧肉的田菊,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田菊放下小儿媳新买回来的埕亮埕亮锅铲,托起周夏木的手,安慰她道:“他正气头上,又骑着马,你去哪里找,等气消了就自个儿回来了,倒是你,为什么偏要逼着他念书,他几斤几两,我这个做妈的还不清楚?”

不如早点学手艺,早点出来干活。

认识几个字,不像她是个文盲,也足够了。

所以关震禄回来说这个事儿,她不吵不闹的,由着他安排了。

“妈,你也这么想吗?”周夏木惊讶地问。

“不然呢?摁着牛头喝不了水,他三心二意的,每天都练字,你成天督促他,可你也看见了,字跟鸡爬的一样,没点长进。”田菊捏眉心道。

她也很无奈啊。

儿子念不进书,吃不了文化这口饭,搞不好真就做不成国家工人,那做社会上的一块砖也不是不成呀。

在田菊心里都一样。

咕咚,咕咚。

火堆里的火焰冲老高,锅中的肉汤冒着泡,滚开滚开的,肉香四溢,田菊拿起木头锅盖盖上去。

“你看这木头就是桑洛做的,手艺好得很,我听说安岳这边城寨里的人啊,一个个都挺能干的。”田菊笑呵呵道。

“妈,不能这样的……”

理也不是这个理。

田菊摸了摸她的头,特认真道:“夏木,我上次跟师长说了,你是我收养的丫头,若阿越不争气,只能做个社会边角料,别说他,妈也不想委屈了你,到时候替你物个能干的,有出息的,当闺女嫁出去,不让他沾边,妈说到做到。”

周夏木心中黯然。

她也不是不懂田菊的诚意,要说报恩,上辈子也已经报过了,可这辈子只想按自己的想法活。

一心一意调教关猛越,这是她心中最大的宏愿。

“妈,让我再劝劝他,你不要插手,好不好?”她仰头看着田菊问。

“好吧,那就依你的。”

田菊摇摇头。

她不太懂夏木心中的执念,不过既然是丫头想要的,那就让她试试吧,万一朽木开窍了呢。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半个小时后,天大黑了,关猛越牵着多宝回来了,手中拿着根木棍,见到草就是一顿狂抽猛抽。

他将多宝拴好之后,丢了木棍,探头探脑看向屋里,一眼就看见点着蜡烛的堂屋里,坐在门槛上的周夏木,心肝儿颤了一下。

“姐——”

关猛越擦着地面走上前。

“回来啦,先去吃饭,妈做了红烧肉,好歹吃了饭咱再谈。”周夏木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好耶。”

关猛越拍着手就冲向厨房。

还没进屋呢,大老远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儿,快把人香迷糊了。

他口水直流,抓着周夏木的手腕冲进屋,大喊:“妈,我要吃肉,吃肉——”

田菊拿火钳扒拉开碳灰,从里头拨出个土瓮,上头的塞子黑黢黢的,等揭开盖子,里头的饭香溢出来,与烧肉相得益彰。

“吃吧。”

她给两孩子一人盛一碗,剩下的扒拉到自己碗中,三人坐火坑边围着幽黑的铁锅吃起红烧肉。

关猛越夹起一块送嘴里,轻轻咬下,肥油嗞嗞冒着,充盈在嘴里,简直把人幸福死了,满足死了。

他吃上一块肉,快速扒拉两口饭,等再次伸筷子时,发现老妈和媳妇儿都还在吃第一块,忍不住缩了筷子。

嗖。

这时,周夏木毫不犹豫夹一块肉放他碗里,甜滋滋笑道:“吃啊,这么多肉,还不敢动筷子啊。”

“谢谢姐。”

关猛越一面道谢,一面心生愧疚。

刚才他不管不顾跑掉,她一定担心急了,都是他的错,可小小的汉子说不出道歉的话,险些咬到舌头,三个字也没逼出口。

“夏木对你最好,你一定要有出息,才算对得起她,你懂吗?”田菊忽然瞪了儿子一眼,别有深意道。

“我,我会有出息的,等我长大了,会自己亲自造栋新房子给夏木,到时候挣到的钱也统统交给她管,我不学我爸的。”他道。

这话一出口,周夏木哭笑不得,惹得田菊心酸,屋里一时间就剩吃饭的咀嚼声,一个个吃得满嘴油花子。

吃完后,田菊用新水壶烧水,可又担心炭火燎坏了新壶,老舍不得了,硬是没狠下心,还是用旧铁锅烧了一锅带油花的热水。

“你跟我到客厅去练字。”周夏木施施然开口。

关猛越愁眉苦脸。

他憋屈道:“姐,说句实话,我,我真的不想练字,就算我练一百年,也还是老样子,不会有你一半好的,你放过我,好不好?”

噌。

烈火燃烧着周夏木。

她一把上前揪住关猛越的耳朵,厉声呵斥:“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你。”

这一下子可是用足了力气。

关猛越耳朵瞬间红透,连着耳朵根也红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倔强又坚定道:“我不想念书,不想,就是不想嘛。”

周夏木那叫一个气。

她汲汲营营地搞钱,汲汲营营地张罗着小日子,就想着将来吃上有文化的香饭,再不用成天出卖体力,活得那么辛苦,还被人瞧不起。

他倒好。

一口一个不要念书。

怒气上涌的夏木,抽起柴火堆里的木棍,对着关猛越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抽,一边打一边问:“你念不念?”

“不念!”

“念不念?”

“不不不——”

她狂抽狂问,他狂拒绝。

一个打得心要碎了,一个挨打的越打脖子越粗,坚决不低头。

“你打死我,我也不要念。”关猛越大叫。

就像关震禄逼着他道歉,承认他自保是错的,哪怕被打死,他也不会屈服,反而越挨打越硬气。

只是这会儿,心境终究不一样。

他知道夏木是为他好,为他上进,希望他像村里的知青懂得上天入地,可就算打死他,他的嘴巴也不会吐出花儿。

啪。

棍子抽断了,田菊侯在门外,眼泪直往外流,可答应儿媳不干涉,她再心疼儿子也没有阻止夏木。

直到这时,周夏木才发现关猛越衣服被抽破了,一道道血口子就那么赫然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眼泪夺眶而出。

她心疼奔上去,抓住关猛越的手臂哭着道:“你是不是傻,怎么不喊我停下来,都出血了,是我不对,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呜呜呜——”

一向坚强如夏木,第一次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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