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魔宫的气氛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
主战派魔将的请见玉简几乎堆满了偏殿的书案，边境传来的战报一次比一次紧急。所有人都明白，魔尊谢无妄不能再“闭关”下去了。三界都在看着，若魔界至尊在此时退缩，不仅军心溃散，更会引来仙界的得寸进尺。
林芷也感受到了这股山雨欲来的压力。她那些偷偷传递的“更新”石沉大海，那个熟悉的窗棂再没有响起过叩击声。她甚至开始担心，谢无妄会不会在巨大的压力下彻底崩溃，或者……采取什么极端的方式逃避。
终于，魔尊即将临朝的消息传来了。时间定在三日后的朔夜，地点依旧是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主殿。
消息传出，魔宫上下如同上了发条，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期待的紧张感。只有林芷，在完成分内的洒扫工作后，多了个心事。她看着那枚记载着“桃花树下互诉衷肠”的甜蜜玉简，总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东西递上去，有点不合时宜，甚至……像是在嘲讽。
可万一领导需要点“精神食粮”来缓解焦虑呢？就想考前看两页小说放松一下？
纠结再三，林芷决定赌一把。在魔尊临朝前夜，她又一次顶替了吓得菌盖发白的蘑朵朵，提着食盒走向寝殿偏门。这一次，她不仅塞进了新的“甜蜜”章节，还额外附上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她模仿谢无妄那潦草字迹写的几个字：
“明日，低头念即可。”
她想不出更复杂的安慰，这大概是她能提供的、最实际的帮助了——告诉他，明天你不用看那些魔将，低头念你的稿子（如果有稿子的话），或者就像我念话本一样，把他们当成萝卜白菜。
放下食盒，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离开。这一次，她没有等到任何回复。黑夜寂静，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
朔夜，月黑风高。
魔宫主殿前所未有的肃杀。巨大的幽冥火炬燃烧着，投下摇曳狰狞的影子。两侧站满了魔界重臣和披甲执锐的魔将，个个气息强横，眼神锐利，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煞气与压力。
林芷作为低等侍女，本没资格入内，但她仗着“曾被尊上多次召见”的模糊身份（以及偷偷塞给管事魔侍几块劣质魔晶），混在了一群负责端茶递水、站在大殿最边缘阴影里的低等魔仆中间。她需要亲眼确认一下谢无妄的状态。
当时辰一到，沉重的殿门轰然洞开。
谢无妄出现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墨色暗金魔尊袍，身姿挺拔，步伐看似沉稳地走向那高高的魔座。但林芷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他周身散发的寒意比以往更甚，几乎凝成实质，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冻结声。那双猩红的眸子，从踏入大殿开始，就死死地盯着王座后方墙壁上的一幅巨大壁画——描绘的是上古魔神开天的场景，眼神专注得仿佛要从中参悟无上大道。
他不敢看任何人。
林芷的心提了起来。这状态，比第一次见他时还要糟糕。那不仅仅是社恐的紧张，更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绝和……自毁倾向。
“参见尊上！”
山呼海啸般的参拜声响起，震得殿宇微颤。
谢无妄置若罔闻，径直走到王座前，坐下。整个过程，他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幅壁画哪怕一瞬。
“启禀尊上！”一位性子最急的主战魔将立刻出列，声如洪钟，“仙界欺人太甚！连日来犯我边境，戮我子民！请尊上下令，末将愿为先锋，踏平流光仙域，扬我魔威！”
有了带头的，其他主战派将领也纷纷出列，群情激愤，请战之声不绝于耳。大殿内一时间充满了火药味。
林芷屏住呼吸，看着高座上的谢无妄。
他放在扶手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在那些充满侵略性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身体的僵硬连站在角落的林芷都能感觉到。他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对于下方激烈的请战，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说话，那股冰冷的威压就更重，像是在无声地对抗着整个大殿的喧嚣。
主和派的几位老成魔臣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魔出列，试图缓和气氛：“尊上，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仙魔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否应从长计议，先派使者……”
“议和？绝无可能！”先前那急脾气魔将猛地打断，激动地上前几步，几乎要冲到王座台阶下，“我魔界儿郎的血不能白流！尊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这一下，仿佛点燃了炸药桶。
支持战争的魔将们更加激动，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主和派则据理力争，强调贸然开战的后果。大殿内吵成了一锅粥。
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王座之上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他在颤抖。
林芷清晰地看到，谢无妄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那死死盯着壁画的眼神，开始出现涣散和混乱，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像是一座被架在火上烤的冰雕，外表依旧寒冷坚硬，内里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芷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争吵上，悄悄从阴影里挪动脚步，尽量不引人注意地靠近王座侧后方的一根巨大廊柱。那里离谢无妄相对近一些。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不高不低，但足以穿透这片嘈杂、清晰传到王座方向的声音，开口说道，语气平板得像在汇报工作：
“……只见那仙君云澜，面对仙界众长老的责难，面无惧色，只将白露仙子护在身后。他目光扫过众人，虽心下亦觉棘手，却知此时绝不能露怯，遂冷笑一声，朗声道……”
她念的，根本不是现在的剧情，而是她临时胡诌的、一个仙君面对群仙质疑时装逼镇场子的桥段！
她的声音突兀地插入这片争吵的海洋，显得极其诡异和不协调。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那个躲在柱子后面、低着头的低级侍女。
她在说什么？仙君？仙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高座之上，谢无妄也猛地一震。他那几乎要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难以置信地……终于将视线从壁画上移开，落在了柱子旁那个模糊的身影上。
是……她？
她……在说什么？
林芷感觉到无数道能杀人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腿都软了，但戏还得演下去。她硬着头皮，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快速念着临时编的台词：
“……云澜仙君道：‘诸位口口声声天道正义，却不知，逼死忠良，纵容宵小，便是尔等所循之道？今日，有本君在，谁也别想动她分毫！’其声铿锵，掷地有声，竟一时将满殿仙家震慑当场……”
她一边念，一边偷偷抬眼瞄向王座。
谢无妄还在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但那股濒临崩溃的颤抖，似乎……停止了？
就在这时，那急脾气魔将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指着林芷喝道：“哪里来的贱婢！胡言乱语什么！惊扰尊上，拖出去……”
“闭嘴。”
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
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说话的是谢无妄。
他依旧看着林芷的方向，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空洞，仿佛刚才那一声呵斥用掉了他所有的勇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重新移回……天花板？这次他没看壁画，改看天花板了。
然后，他用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寒渊、带着彻骨寒意和极度不耐烦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宣布：
“战。”
“……啊？”众魔将魔臣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无妄似乎耗尽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耐心，猛地站起身，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威压之下，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本座说，战！即刻整军！踏平流光仙域！再有异议者——死！”
说完，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身形化作一道黑芒，再次以那种“别致”的、仓皇逃窜般的速度，瞬间消失在了王座后的阴影里。
留下满殿目瞪口呆的魔界高层，以及柱子后面，劫后余生、差点虚脱的林芷。
魔尊……下令开战了。
因为一个侍女念了一段狗血言情剧里的装逼台词？
林芷扶着冰冷的廊柱，看着空荡荡的王座，心情复杂。
她好像……无意中，点燃了三界的战火？
而此刻，那位点燃战火的魔尊，大概正躲在某个角落里，一边为刚才的当众发言尴尬到爆炸，一边可能……还在惦记着仙君到底有没有镇住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