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期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砸在云岫胸口。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那老者冰冷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得他浑身汗毛倒竖,连骨髓里都透着寒意。
“跑!”
这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云岫什么也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他手脚并用地转身就跑,姿势狼狈得像只被追打的野狗,连滚带爬地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哪里逃!”
身后传来青袍老者的怒吼,一股劲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轰”地炸在前面的树干上,碗口粗的松树应声而断,木屑飞溅。
云岫吓得魂飞魄散,手脚跑得更快了。他感觉那老者的神识像黏在背上的苍蝇,无论他怎么拐,都甩不掉。死亡的阴影如同潮水,紧紧追着他的脚后跟。
“拼了!”
他猛地想起怀里的符纸。虽然知道这些歪歪扭扭的玩意儿不可能伤到金丹修士,但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他一边跑,一边疯狂地从布囊里抓符纸,闭着眼睛往后乱扔。
“去你的!”
第一张扔出去的是“爆炸符”——其实是他画废的“烈火符”,只会发出一声闷响和点火星子。符纸落地,“嘭”的一声炸起半尺高的火苗,虽然没什么威力,却扬起了一片尘土。
“嗯?”身后的老者似乎愣了一下。
云岫趁这机会,又扔出一张“迷雾符”——这是他模仿“障眼符”画的,效果是放出一团灰黑色的烟雾,呛得人直咳嗽。符纸在空中炸开,一团浓烟瞬间弥漫开来,挡住了视线。
“小杂碎,敢耍花样!”老者的怒喝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云岫不敢回头,手忙脚乱地又摸出几张符。有能让地面突然冒出尖刺(其实是几寸长的草根)的“地刺符”,有能让人脚下打滑(其实是冒出一层滑腻苔藓)的“绊脚符”,还有那张让瘦猴跳怪舞的“抽搐符”……
他像撒纸钱似的,把怀里所有符纸都扔了出去。这些符纸单个看都没什么杀伤力,顶多让人觉得古怪,但此刻扎堆扔出去,竟造成了一片诡异的混乱——
地面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草根,绊得追来的老者一个趔趄;紧接着一团浓烟裹着刺鼻的气味涌来,呛得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冲出烟雾,脚下又踩到一层滑溜溜的苔藓,差点摔倒;最离谱的是,一张“抽搐符”不知怎么贴到了他的道袍下摆,虽然没让他跳舞,却让他的左腿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
“岂有此理!”
老者又惊又怒。他活了几百年,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符术!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却阴损得让人防不胜防。这些符单个拿出来连一阶都算不上,可凑在一起,竟像张乱七八糟的网,硬生生迟滞了他的脚步。
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云岫已经跑出了老远。他对后山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专挑那些藤蔓丛生、地势陡峭的地方钻。老者虽然修为高深,但在这种复杂的地形里,速度难免受影响,再加上那些符纸的干扰,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被拉开了一截。
云岫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跑炸了,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胸口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静心观,找师傅!
师傅一定有办法!
凭着这股信念,他咬紧牙关,连滚带爬地翻过山梁,穿过熟悉的竹林,终于看到了静心观那破败的屋檐。
“师傅!师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院子里,云山正背着手站在桃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这凄厉的呼喊,他猛地回头,看到云岫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地冲进来,脸色瞬间大变。
“怎么回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云岫。
云岫刚想说什么,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云山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云岫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柴房的木板床上,胸口被敷上了草药,清凉的感觉缓解了不少疼痛。云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醒了?”云山的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云岫看着师傅难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那些被恐惧暂时压下去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开口:“师、师傅……我……我闯祸了……”
他不敢隐瞒,把后山禁地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听说“山鸡王”,到偷偷溜进禁地,再到撞见青云宗长老抢药王谷的仙丹,最后自己一时冲动扔了符纸,放走了药王谷弟子……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低着头不敢看云山的眼睛。
柴房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云岫紧张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云山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你这个孽徒!”
他猛地站起来,手扬了起来,看样子是想一巴掌扇下去。可看着云岫苍白的脸和胸口渗出的血迹,那只手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你可知你惹了多大的祸事?!”云山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那是金丹修士!青云宗的长老!你知道青云宗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方圆千里内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别说杀你一个练气一层的小修士,就算踏平我这静心观,也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云岫被吓得浑身一抖,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我不知道他是青云宗的……我就是看他欺负人……”
“看他欺负人?”云山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就凭你那几张破符?要不是那老东西追得急,又被你那些歪门邪道的符纸晃了眼,你现在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但渐渐地,他的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他喃喃自语,“青云宗的人最是护短记仇,那长老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云岫看着师傅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心里也慌了:“师傅……那、那怎么办?我们快跑吧!”
“跑?往哪跑?”云山苦笑一声,“金丹修士的神识能覆盖百里,除非我们能插上翅膀飞出这大山,否则迟早会被找到。”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躲是躲不过了。”云山不再看云岫,转身走出柴房,“你好好躺着,别动。”
云岫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云山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他听到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挣扎着爬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纸往外看——
只见云山从正屋角落里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箱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符纸、朱砂、符笔,还有一些形状古怪的器物。这些东西和云岫平时用的截然不同,符纸上的纹路复杂而古老,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云山拿起那些符纸,神情肃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跳脱。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掐着奇怪的法诀,然后将一张张符纸精准地贴在院门、墙角、屋檐下……那些符纸贴上后,光芒一闪,就隐去了踪迹,仿佛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他的动作迅速而熟练,眼神专注而凝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云岫从未见过的威严。
云岫看着师傅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惹下的祸,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太阳渐渐西沉,余晖透过树梢洒在静心观的院子里,将云山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还在不停地布置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的紧张气息,仿佛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云岫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难。而他唯一的依靠,就是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此刻却像座山一样挡在他面前的师傅。
山风呼啸着穿过院子,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伴奏。灾祸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这座破败的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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