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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谢衡同行的,除了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赵文渊,还有两位工部的员外郎。

几人正低声商讨着关于漕运的细节,欲至书房详谈。

刚走进朱漆大门内,绕过影壁墙。

一阵喧哗便传入耳中。

只见侯府大管家谢忠正对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下人训话,语气焦急中带着无奈:“都打起精神来!世子爷眼看就要回府了,这庭院落叶还未清扫干净,像什么样子!若是让世子爷瞧见,你们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

一个年纪稍长、手上还沾着泥土的花匠忍不住抬头:“谢管家,不是我们偷懒耍滑,实在是……实在是心里憋屈,没力气干活啊!”

“就是!”旁边一个负责洒扫的年轻小厮也跟着抱怨,他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我娘病了大半个月,就指着我这点月钱抓药。谁成想今天发到手的月钱生生少了一半,我连药钱都凑不齐了,这让我怎么安心干活?”

另一个丫鬟也抹着眼泪接口:“我弟弟在私塾,束脩眼看就要交了……往年不仅月钱足额,逢年过节夫人还有赏钱,天冷了厨房还会熬热乎乎的姜汤给我们驱寒。可现在……汤没了,钱也少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谢忠闻言,重重叹息一声:“唉!我知道大家不易,可……可这是表小姐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啊!”

“表小姐?她一个客居的表亲,凭什么削减我们侯府下人的月钱?”

“月钱份额是老侯爷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几十年都没变过!她凭什么说改就改?夫人掌家三年,可从未短过我们一分一毫!”

谢忠试图息事宁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府里近来用度紧张,表小姐也是为侯府着想……”

“为侯府着想?我看是逼我们没法活!”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刚进门的谢衡和他三位同僚的耳中。

谢衡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文渊和两位员外郎先是一愣,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默契地垂下眼皮,或看地,或望天,极力掩饰着眼中的震惊与那一丝难以言喻的鄙夷和尴尬。

赵文渊心中暗忖:永宁侯府竟已窘迫至此?让一个妾室不像妾室、亲戚不像亲戚的表小姐掌家?还克扣下人月钱?谢衡这治家之能,实在令人……啧。

那瞬间的死寂和同僚们微妙的沉默,比任何嘲讽都更让谢衡难堪。

谢衡昨日才因“治家不严”被陛下申斥,今日就在同僚面前,被赤裸裸地揭开了侯府内宅不宁、甚至需要靠削减下人用度来维持的窘迫。

他强压下几乎要喷薄的怒火,铁青着脸,重重咳了一声。

喧哗声戛然而止。

下人们这才发现世子回来了,还带着客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抓起扫帚抹布开始打扫。

谢忠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躬身迎上:“世……世子爷,您回来了。”

谢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看也没看谢忠,勉强对赵文渊等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大人,李大人,王大人,府中下人无状,让诸位见笑了。请,书房叙话。”

公务商讨得草草了事。

期间,奉上来的茶水寡淡无味,茶叶粗劣,更坐实了侯府“节省”的传闻。

赵文渊几人如坐针毡,只想尽快离开。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赵文渊起身告辞,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谢大人,府中若有事,您先忙,漕运之事,下官会再多上心。”

这话听起来是体贴,实则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得谢衡脸上生疼。

他硬着头皮送走同僚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申斥、同僚鄙夷、下人怨怼……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尊严全无。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柳惜音!

谢衡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如同一阵狂风般冲向后宅,直奔惜云苑,沿途下人见他面色骇人,纷纷避让,不敢直视。

柳惜音因昨夜腹泻之事,正病恹恹地歪在榻上,脸色苍白虚弱。

见谢衡满脸戾气地闯进来,她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刚想开口诉苦——

“柳惜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谢衡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一顿怒斥。

“谁让你擅自削减下人月钱的?闹得府中怨声载道,下人连活都不干了,今日更是被我的同僚撞个正着,我这张脸今天算是被你丢尽了!”

柳惜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骂懵了,委屈的眼泪瞬间涌出:“衡哥哥,我也是为了府里节省开支……”

“节省?省到让全京城都知道我永宁侯府要靠克扣下人度日?省到让我的同僚看我谢衡的笑话?”谢衡越说越气,想起赵文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更是怒火中烧。

“你让我以后在工部还如何立足?”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沈芷宁的好。

沈芷宁掌家时,面面俱到,府中井井有条,下人服帖,何曾让他为内宅之事操过心?

更从未让他在外人面前如此难堪。

对比眼前这个只会哭哭啼啼、尽给他惹麻烦的柳惜音,谢衡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吼道:“你连芷宁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至少她掌家时,府里事事妥帖,从没让我在外人面前如此难堪!”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柳惜音的心。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泪水凝固在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羞辱和怨毒。

谢衡看着她惨白的脸,没有丝毫怜惜,只有厌烦:“从今日起,你不必再管家中任何事务!中馈对牌即刻交出来,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反思!”

说完,他根本不再看柳惜音绝望的神色,拂袖而去,对门外厉声下令:“谢忠!去芷兰苑,请夫人重新接手府中中馈!”

消息很快传到芷兰苑。

青黛喜形于色地进来禀报:“夫人,世子下令,让您重新掌家,柳惜音被夺了权,禁足在惜云院了。”

沈芷宁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她放下银剪,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语气平静无波:“知道了。”

青黛有些不解:“夫人,您不高兴吗?咱们终于……”

“去回了世子派来的人,便说我病体未愈,精神不济,恐难当此任,辜负世子信任。”

沈芷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

这侯府的烂摊子,这烫手的山芋,不是他想给她就会接的。

而皇宫之中,萧驭很快便通过凌墨知晓了永宁侯府这场风波。

听着凌墨一板一眼地回禀谢衡如何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如何怒斥柳氏夺其权柄,萧驭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与冷嘲。

“看来,谢爱卿这治家之能,确实堪忧。”他指尖轻敲龙案,沉吟片刻,道:“传朕口谕给赵文渊,漕运账目不清、延误工期之事,让他给朕从严、从速查办。办得好,他的位置,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赵文渊,工部都水清吏司,正是谢衡的下属。

凌墨心领神会:“臣,明白。”

陛下这是要借着漕运的由头,继续敲打谢衡,甚至不惜提拔他人来施压。

官场不顺,内宅不宁,在内外夹击之下,这谢世子,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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