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祁氏集团总部的顶层办公室里,气氛与窗外的晴空万里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高压的紧绷。
祁璟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窗外是浩瀚的城市天际线,象征着祁家无可撼动的财富与地位。
祁家底蕴深厚,在商界、政界人脉广布,产业触角延伸至金融、地产、娱乐等多个领域。但他此刻的目光却并无俯瞰江山的意气,反而沉静得近乎冰冷。
“许之绫,许家的掌上明珠,当代顶流,形象、家世、话题度,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父亲祁峥嵘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反驳的分量。
“与她联姻,对集团未来在娱乐和新消费领域的布局至关重要。这不仅仅是婚姻,璟珩,这是战略,你已经26了,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祁峥嵘一生严苛,对继承人更是要求极致,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他一手构建的商业帝国需要最合格的继承人,而婚姻,自古便是巩固联盟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母亲秦芸温文尔雅,家庭表面和睦,但在这种重大决策上,往往无法改变丈夫的意志。
祁璟珩缓缓转身。他继承了母亲出色的五官,却又透着一股冷峻的贵气,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本该多情,此刻却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块低调而价值不菲的腕表。
“父亲,”他的声音清冽,听不出喜怒,“我记得我明确表达过,我不会接受商业联姻。”
毕业后,正是因为厌倦了父亲事事追求完美的严苛掌控,他才没有选择直接继承家业,而是凭自己能力创办了“拾光娱乐”,并成功将其运营至行业新锐。
“这不是你接不接受的问题!”祁峥嵘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这是你的责任!祁家给了你一切,这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你搞那个娱乐公司,我由着你去了,但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办公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沉重的寂静。祁璟珩深知父亲的固执与手段,直接对抗并非良策,他需要的是一个既成事实,一个能让父亲无法强行拆散的理由——他必须在父亲正式推动与许家的联姻前,让自己“已婚”。
人选至关重要。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可控、背景干净、并且能让他省心的人,绝不能是圈内那些别有用心的名媛,他需要一场纯粹的交易。
于是,他动用了些手段,在自己的母校京大范围内,悄然筛选符合条件的人。最终,一份关于“沈妤昭”的详细报告被陈樹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京城人,20岁 ,考古文博学院的大三学生,成绩优异。背景简单到近乎苍白,父母离婚,母亲早逝,与外婆相依为命,而最关键的是——她外婆重病入院,急需一大笔高昂的手术和治疗费用。
报告附有两张抓拍的照片,其中一张女孩正蹲在地上喂猫,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浅琥珀色的瞳眸,灵动又生气,眼尾微微上扬,精致小巧的脸蛋,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粉色,秀雅绝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另一张女孩抱着书走在银杏道上,侧脸清秀,眼神干净,带着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
急需用钱,符合他的交易需求;背景干净,不会带来后续麻烦;气质样貌……甚至微妙地契合了他自己都未曾仔细思量过的理想型。
就是她了。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给她救命的钱,她给他一个已婚的身份,用以抵御家族强加的联姻,在将来被发现时可以证明自己已有心仪之人,无需再被安排。
期限两年,足够他彻底稳住局面。
于是,便有了陈樹奉命而来,在校外那条雨后清冷的街道上,拦下了那个对此一无所知、正为生计奔波的女孩。
此刻。
车门在沈妤昭上车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潮湿彻底隔绝。车内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真皮座椅触感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清淡而昂贵的雪松香气,这些都与她那个挤满书本和杂物的宿舍如此迥异,仿佛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沈妤昭垂眸看着手中的结婚证、银行卡和那串冰冷的钥匙,成了连接她过去与未来的仅有的凭证。
陈樹在她上车后,便绕到驾驶座启动了引擎,动作精准流畅。车辆平稳地驶入车流,窗外熟悉的校园风景、街边小店、挤满学生的公交站台,开始飞速倒退,变得模糊,那些寻常景观,此刻看起来竟有些遥远。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系统细微的出风声,以及她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陈樹专注于驾驶,并未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直到车辆停在一个红灯前,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中控台拿出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越过副驾驶的座位递向沈妤昭。
“沈小姐,这是‘盛澜世庭’的门禁卡和电梯卡。祁先生的住所在顶层复式,电梯需要刷卡才能抵达。”
他没有回头,只是通过后视镜观察她是否接过了卡片。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冷静而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沈妤昭默然接过那张卡,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卡面时,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所踏入的这个世界,每一步似乎都有着明确的规则和既定的程序。
从结婚到住所,再到一张小小的门禁卡,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妥当,而她,只是这个精密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被动地接收着所有信息和物品。
那本红色的证书在她手中,反而显得愈发不真实。
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飞快地跳动,最终“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滑开,展现在沈妤昭面前的不是公共走廊,而是直接入户的玄关。
她迟疑地踏出一步,鞋跟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整个空间巨大得有些空旷,设计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构成了主色调。一面墙几乎完全由落地玻璃构成,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天际线框成一幅动态的巨画。
夕阳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这空间里固有的清冷。空气中残留着和祁璟珩身上相似的雪松香气,干净,疏离。
这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件显得有人情味的摆设,一切都井然有序,如同一个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而非一个“家”。
陈樹将她的几个从学校送来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处,然后走到客厅中央,对她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沈小姐,这里就是您未来两年的住处,次卧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祁总已经让人为您准备好了新的生活用品。您的衣物稍后也会送达并整理好。”
他环顾四周,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检查,确认一切无误后,才转向她,微微颔首。
“冰箱里有食材和饮品。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的电话号码已经存在客厅座机的一号快捷键上。”
说完,他便准备告辞,将这个巨大的、陌生的空间完全留给她一个人。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沈小姐。祁总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除了必要的清洁人员,请不要带任何人回来。”
门被轻轻合上。
整个世界骤然陷入一片巨大的寂静。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车流汇成金色的河,在高楼大厦间无声地流淌。这片繁华璀璨得有些不真实,像一幅巨大的、沉默的油画。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淡下去,只有远处的光透过玻璃,在她脚下的地板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家具和皮革混合的清冷气息,没有一丝烟火气。
她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一步地走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扶手是冰冷的金属,触感坚硬,二楼的走廊很长,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然后又被厚重的地毯悄然吞噬。
右手边的第一个房间,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的景象印证了陈樹的话。一张宽大的双人床,铺着灰色系的床品,整洁得像酒店样板间。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新款的女装,吊牌都还未拆下,从休闲服到晚礼服,一应俱全。
梳妆台上,全套的护肤品和彩妆整齐地排列着,都是顶级品牌。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无微不至,却也冰冷得像一份清单,每一项都被完美地打上了勾。
窗外,夜色渐浓。
沈妤昭独自站在这间为她精心“准备”好的房间里,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他人领域的陌生闯入者。
而那份灼热的、红色的结婚证,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背包里,散发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温度。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