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若声音很是平静,眼底无波无澜,跟她以前被忽视找他控诉的样子天差地别,可沈祁却觉得莫名的恐慌。
为什么呢?
明明以前他总是盼着她能懂事,能体谅他的难处?!
他静静听林婉若轻声诉说被丢下后的遭遇和心路历程,听到周围人不时嘘声感叹几句,又用鄙夷的目光对着他。
他只觉得无地自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他不知道会这样?!
他当时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何况那里明明离云山寺并不远。
可看着林婉若一身的伤,狼狈不堪,他的心又一阵阵揪疼。
他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可对上她冷漠至极的眼神,他只觉得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沈心慈忍不住哽咽出声。
“都是我不好,兄长本来是要接你的,是我刚好发了病,兄长一时着急,才…”
“对,就是这样,婉若,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心慈正好身体不适,你知道的,她有心疾,发作起来极其凶险…”
好似是找到了借口,他赶紧接过去卖力解释,着急的样子,落在林婉若眼里,只觉得讽刺,脸色更是嘲讽至极。
“是啊,她有心疾,她最重要,所以,我退亲,让你以后可以心无旁骛照顾他,沈世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林婉若的话极尽嘲讽,也让周围人忍不住侧目嗤笑。
沈祁难堪至极,既恼恨林婉若不懂事,众目睽睽之下得理不饶人,又不知该如何辩解,毕竟之前他确实因为心慈的病屡次忽视她,可是她就不能理解他的苦衷,他都已经跟她解释过了,心慈孤苦无依,又是沈家的恩人,他多照顾一下,又能如何?
沈家世子夫人总归只会是她一个。
她为什么总是处处不依不饶。
沈祁既觉的无奈又觉得厌烦。
而沈心慈把他的所有看在眼里,突然哽咽着倒了下去,嘴里哭哭啼啼:“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病,拖累了兄长,婉若姐,我求求你,别跟我兄长退亲,他心里是有你的…”
沈心慈试着去拉林婉若,却被林舒挡的死死地。
沈心慈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惊的众人一跳。
沈祁快速回神,立即俯身把她抱了起来,仔细询问她有没有事,沈心慈脸色泛白,气若游丝,却仍固执求林婉若原谅。
沈祁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一边搂紧沈心慈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一边脸色冷淡的盯着林婉若,声音冰凉至极:“好,退亲,退就退,林婉若,今日是你退亲,你别后悔,我倒是要看看,一个跟我沈侯府有十多年婚约的人,以后谁人敢娶?!”
说着,不再多看林婉若一眼,抱起心疾发作的沈心慈,大步离开了喜厅。
厅中异常寂静。
林婉若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成一团,却还是按捺不住浑身抖动。
十几年的感情,她曾经一度把沈祁当做自己所有的依靠和救赎,而他明知道她的顾忌和软肋,却还是毫不留情堂而皇之作为武器来刺她。
林舒看出她的不对劲,赶紧俯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安抚,又回过头狠狠盯着还没有离开的沈侯夫人,怒道:“沈世子已经发话了,沈侯夫人就要把退亲书写了吧。“
虽然已经有了口头退亲,可两姓结亲是大事,婉若以后还是要婚嫁的,总得落在书面上才成。
沈侯夫人怔了怔,面对无数双探究的目光,心里虽然巴不得点头,却还是佯装无奈低叹一声:“这…不过是小儿女争执几句话赶话…”
“你要是如何?”
林婉若伏在林舒怀里痛哭一场,发泄一通,听到沈侯夫人的话,知道她是不想背负名誉受损的代价,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来。
说着,她俯身用力在衣衫内摆撕下一角,又当众咬破手纸,蘸着血,一笔一划,写下退亲书。
众人目睹,无不惊诧不已。
沈侯夫人角色更是铁青难堪。
直到林婉若最后一个字收尾,把用血写就的退亲书递到她面前,她才忍不住冷声质问:“你当真要如此?!”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说沈侯府真的已经准备吃绝户?!”
林舒的话无异于又给了沈侯夫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暗暗咬牙,冷冷睇了一眼林婉若,连说三个号,随即便找钱夫人要来纸笔,亲自写下退亲书,扔给林婉若。
林婉若抓住退亲书,忍不住喜极而泣。
终于,终于拿到了。
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梦里的凄惨结局了?!
是的,前几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做同一个很诡异的梦。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一段完整的人生。
梦里,她没有遇到萧峥,被人救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她四肢在冰天雪地里冻坏了,最后只能截肢,她成了一个怪物。
她也是寻求姑母的庇护,姑母第一时间带她去了沈家,大闹沈家,逼得沈祁不得不娶了她,可是那也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或许一开始,沈祁面对因为他的手失误而变成残疾的她,心里的确是他愧疚的,可谁我不愿意守着一个怪物,被人取笑,心里厌恶。
甚至沈祁洞房都没有踏入,自她嫁入沈侯府就开始守活寡,府里地人也开始苛责她,再后来,沈祁便要告诉她要娶沈心慈做平妻。
她不同意,她跟他吵,最后失手打翻了烛台,引起了大火,而沈祁明明是有机会留她的,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大火吞噬。
可她没死,她被沈心慈命人救了,只是没了四肢,又毁了容,还被烧没了头发,她彻底成了怪物。
沈心慈命人把她绞了舌头,养在坛子里,让她夜夜靠着她和神奇欢好,她亲耳听着沈祁跟她欢好,说起她时都是用怪物一类的称呼。
她想死都不能,最后还是因为照顾她的那个婢女偷懒忘记给她喂饭,他活活饿死。
虽然只是梦,可林婉若有种感觉,或许那就是她原本没该有的另外一段人生。
每每想起梦里的处境,她就禁不住心生恐惧,所以,无论如何,这一世,都要摆脱神奇,再也不掺和他们。
林舒见她这般,还以为是不舍,禁不住低声安慰,沈侯夫人听到林舒安抚说会再给她重新找个可靠的郎婿,忍不住嗤笑一声,大步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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