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子失踪闹出的乱子,还未扩大便自行消散。
“咚——”
暮鼓敲响,长安城夜市的灯火彻底灭了。
家家闭户,卧榻酣睡。
一队精铁全甲的悍马骄兵出现在街道上,哒哒马蹄踏出一阵阵阴风。
有人撑起窗户瞧上一眼,也只感慨不愧是长安城,天子脚下巡逻森严,殊不知,凡人不可见的东西,已经覆盖了大片的长安城。
以暮鼓为号至晨钟敲响,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狂欢。
带队巡逻的守卫,眸如鹰狼威慑着它们维护秩序。
一阵阵私语化作风互相传递消息
——皇宫里的小龙偷跑出来了,细皮嫩肉
——两子同一天诞生,一起点将,有好戏看了
——我受够被辖制的日子了,我要做人!
——距离十年还早呢……
*
皇贵妃册封的日子越来越近,陈阳心里却埋着事。
直到册封的前一天,陈锦欣赏着皇贵妃的霞帔,她曾一度想着怎么开口让哥哥将她送进宫。
她不想嫁给普通人庸碌一生,她要嫁人就要嫁世上最尊贵的人,男人可以战场立功掌权,她上不了战场,走不了科举,她想要权只有入宫。
她想搏一场泼天富贵。
即便失败,一辈子也没白活。
上天赐福,不用她求圣旨便到了。
上一世凭着陈阳战功和才能,陈锦又清醒玲珑,等她进宫生下皇子,侄子陈瑜长大后才华出众,或许还真能搏成功。
只能说命运弄人,谁能想到陈阳和周帝之间还有一段不能言说的过往。
周帝没想放陈家活口,任她再清醒玲珑,也只有一死。
本来风光无限的陈皇后,入宫两年便被‘自裁’了。
但这一世仿佛迎来了转圜。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
有宫里的嬷嬷走进来回禀
“娘娘,是司马大人。”
陈锦明日进宫册封,宫里早派了人入司马府教陈锦宫规礼仪。
圣旨下达的一刻,陈锦已经是大周的皇贵妃娘娘了。
陈锦:“快请进来。”
陈锦屏退了人,只有兄妹二人对坐家话。
陈阳低着声音问
“你可怪我……若非我的缘故,你根本不用入宫。”
陈锦以为陈阳说的是他自身功高盖主,惹了周帝忌惮。
“我怎么会怪哥哥,哥哥知道我的性子,争强好胜,反正都要嫁人,为什么不嫁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呢?”
陈锦认真道:“二哥,我是愿意的。”
陈阳情绪沉沉,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进宫后,可有何规划?”
陈锦想了想:“听闻天家二老,专心颐养天年都是和顺慈爱的,陛下后宫有二妃、三位夫人,昭仪美人良人若干。”
“陛下应是不会再立后了,太子虽立,但毕竟为时尚早,陛下春秋鼎盛,日后陈家未必不能……”
陈阳打断了她的话:
“阿锦,我会支持太子。”
陈锦一愣半解不解。
陈阳轻声道:“有些事情,哥哥无法向你细说,为兄这条命这辈子是陛下和太子的了。”
“但陈家其他人的选择,我不做干涉。”
陈家家底薄,目前只有陈阳一支在长安站住了脚跟,其他人都是依附陈阳而存。
现在,陈阳就是陈家,根本分不开。
即便要分,也是陈瑜这辈长大后的事了。
陈锦不傻,陈阳说到这份上,她听懂了。
陈阳可以托举她,但无法为她未来的孩子提供任何助力。
如果陈锦想图谋什么,只能靠自己,或者拉拢陈家其他人。
她并没有什么不满。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和责任
“哥哥放心,阿锦明白了。”
她再有野心,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等入宫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
皇贵妃自长安城西门,朱雀门入皇宫,在昭辰殿前受封,百官、命妇观礼,恭迎皇贵妃。
礼成——!
入太极宫——!
武君稷不用参与观礼,昭辰殿钟鼓吹啸时,他在床上搂着布老虎睡的正香。
直到辰时,武君稷被佛堂和道场两处传来的梵音、道经吵醒了。
好几个和尚敲木鱼念经唱诵,还有道士在唱道,两种玄门对门展开晨课,诡异又相安无事。
不难听,但也睡不香。
太上皇每天早上礼佛问道,这两处距离武君稷住的地方很近。
本来周帝不满意这个安排,他们的晨课会吵到武君稷睡觉,不知为何又松口了。
武君稷从床上起来,戴好他的蝴蝶垂银帽,宝蓝织金锦衬得他白的像一块羊脂玉。
眼角的小痣被哈欠染红,懒叽叽面哒哒的样子,让人看着想揉一揉。
在王嬷嬷的服侍下穿戴整齐,用完膳,武君稷甩着短腿儿去了两所玄门。
太上皇正虔诚的为佛陀金身上香,他双手合十,也不知所求为何。
听到身后的动静,侧头看了一眼
“既然来了,进来拜一拜。”
武君稷和太上皇亲缘浅淡,他不信佛,只不好拂了祖父面子,于是学着太上皇的样子,对着佛像合手拜了拜。
拜完他问太上皇
“为什么设佛堂又设道场?”
太上皇说:“因为宫里死的人多了,容易变成不干净的东西。”
“皇宫啊,虽然有龙运和祖宗庇佑,不过有孩子出生,防着点儿更周全。”
“佛有用佛抗,道有用道抗,两个都有用一起抗,两个都没用,反正朕也尽力了,怪不得朕。”
武君稷无言以对。
真不愧和老登是父子。
太上皇:“你喜欢佛?”
武君稷:“不喜欢”
太上皇:“你喜欢道?”
武君稷:“不喜欢”
太上皇冷哼觑着三头身的小玩意儿,语气不好: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武君稷:“非得喜欢才能来吗?”
天底下倒也没这个理法。
太上皇被说服了,脸色转好。
“那你喜欢什么?”
武君稷看着佛前的贡果,实诚答:“我喜欢吃。”
谁不喜欢吃呢,民以食为天,人饿了,什么佛啊道啊皇权啊,全都是屁。
太上皇嘲他:“没出息。”
“你是不是还没有给朕行礼?”
武君稷一听,十分知情识趣,行请安礼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太上皇又是冷哼:“没骨气。”
武君稷翻了个白眼,真难伺候。
太上皇看武君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龙眼含威压视道
“朕其实很不喜欢你。”
武君稷面团一样,乖乖回
“祖父说得对,孙儿听训。”
反正他早晚熬死这老头,与其跟一个秋后黄花作口舌之争,不如攒着力气长大,给他上老虎凳。
太上皇礼完佛,对太子说
“你父皇今日没功夫管你,时辰差不多也到了,跟朕走。”
走?走去哪里?
早知道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武君稷不走心的后悔着,掂着两条短腿儿跟上。
到了永寿宫,祖登就顾着和太后聊天,聊的全是武均正如何。
什么均正为太后摘花
均正虎头虎脑有陛下之风
均正日后定能为大周开疆拓土
他桌子只上了一杯冷茶,也不见两人理会,晒着他,无视他,明显是故意为难。
武君稷安稳坐着,不谄媚不恐慌。
他上辈子遇到的难堪比这狠多了,太上皇再不喜他,能饿死他?还是会当众让他学狗爬,还是用极具侮辱性的词汇破口大骂?
都不会。
不过这老头最好多活几年,活到他得势,到时候他一定和太上皇好好回忆回忆今天。
听得宫外一声中气十足的
“皇祖父!皇祖母!正儿给您请安来了!”
永寿宫门口,一大一小,董贵妃娘娘容光灼灼,二皇子头上扎了两个发包,明明是同一天出生,却比武君稷大了一圈,脸上的肉肉坠出双下巴,藕节一样的胳膊,长的像寿画里的献桃童子。
壮实、健康,一看就好养活。
是老人家们一眼爱上的崽儿。
再看武君稷,长的就很精贵,养起来一定更金贵,若是放在橱窗里,价格定是最不亲民的。
不如二皇子实惠。
武均正的开朗在看到武君稷的那刻,一下消失了。
他的不喜表现的尤其明显。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武君稷面无表情:“免礼。”
武君稷就干坐着看他们请安,请完安陪着太上皇和太后说话,四人在武君稷面前其乐融融,爷慈孙孝儿。
等几人一起退下时,董贵妃和二皇子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再看武君稷,两手空空。
武君稷自己倒没什么
照看武君稷的王嬷嬷憋了一肚子气。
等将小太子送回牙玉暖阁,她扭头去陛下面前告状。
太子殿下没有母妃庇护,两个老人家为难一个小孩子算怎么回事?
老不羞,要不要脸!
武君稷啃着干贝,漠然的目送王嬷嬷的背影。
不是他的狗,再好他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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