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边太后也觉得过了
“太上今日何必与陛下闹气呢?”
为难武君稷,不就是与周帝摆脸色吗。
太上皇冷哼:“一个孽障,你觉得他能有多大出息?”
“皇帝也是昏了头了,最近连后宫都不去了,天天和一些男宠厮混!”
“他还想再生一个孽障不成?!”
“他是觉得这个孽障能担起大周的未来?”
“正儿血脉清贵,有雏龙之姿,等点将时,定能一鸣惊人!”
太后小声嘀咕:“不是不说这个了吗?”
“当初立太子,您是同意的。”
“朕是同意了!但你看看他,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有储君的样子吗?”
“正儿还知道隔三差五来这里请安,正儿这个年纪都知道舞木剑了!”
“那孽障的筋骨我也摸了,等长大了,硬的能直接当棺材躺!废物一个!”
太后心里门清,太上皇嫌弃周帝身体畸形,却又不想担绝后的名声,干脆将周帝当正常男儿养。
周帝十三岁他就为其物色女子,这个半儿不女的儿子,在太上皇眼中只有传宗接代的作用,他将得到一个健全后代的希望全寄托在周帝身上。
可太上皇眼里的健全,是武均正这样的,而不是武君稷这种出生方式。
周帝、武君稷,在太上皇眼中全是异类,只有武均正,才是大周完美继承人。
当年天玄方丈一语,让太上皇动摇,一年过去了,他又犯了毛病,自己态度有问题导致太子与他不亲近,偏觉得是太子的问题。
于是越看武君稷越不顺眼。
太子若想站稳脚跟,必须在点将时令人信服。
云台二十八将,一七为蛇,二七为蟒,三七伪蛟,四七蛟龙。
太上皇当年点了二十一位。
周帝亦是点了二十一位,太上皇才认了这个儿子。
否则,周帝可能都活不过三岁。
太后心里再不满,在周帝还未真正掌控朝堂踢除太上皇的老臣前,她都会选择做两人间的润滑剂。
“太上安心,宫里还有两个嫔妃怀着呢,太医看了,说八成是男孩儿,等下一年,宫中又会添两位皇子了。”
“陛下召男宠不过图一时新鲜,他不会忘了太上的良苦用心,定会为大周开枝散叶。”
太上皇一想,再有两个小皇子,大周此代就是三位皇子,再想想自己这一代和上一代、上上一代的子嗣数量,暂且满意了。
太上皇满意了,周帝不满意了。
老子辛辛苦苦封个皇贵妃,你不心疼我,我不说什么。你不祝贺我,我也不说什么,你趁我分身乏术的时候,欺负我儿子?!
周帝风风火火自太极宫赶过来,直接去了牙玉暖阁。
“武君稷!”
老登大嗓门一炸开,武君稷险些以为谁放炮仗呢。
他一探头就被架着胳肢窝叉出来
“说!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武君稷被喷了一脸唾沫,他嚼着干贝腮帮子鼓的超圆,缓了几息才转过弯儿来
“也没有。”
不就是冷板凳吗,等祖登不会动了,他伺候他老虎凳。
武君稷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周帝报仇只争朝夕。
“我就知道!”
周帝横眉冷目:“他真以为朕怕了他不成!”
“你且等着!”
他放下武君稷,气势汹汹离开。
武君稷又塞了一嘴干贝肉,嚼嚼嚼,像遇到了什么世界难题
“系统,他想去干什么?”
武君稷被老登干不会了,十年后的周帝深不可测,现在的周帝行事自有一套别人无法理解的章法,常让人觉得:人否?
儿子对老子来硬的只能两败俱伤。
这是常识吧?
88抱着一大只数据干贝肉,啃啃啃,嚼嚼嚼。
“替你出气去了呗。”
武君稷干呕以回。
不过他想到自陈府回来那夜,两人路上的对话,轻疑道
“难不成老登脑子里的多巴胺,真的分泌致幻剂了?”
88缓缓抠出了一个问号。
它并不是帮周帝说话,它只是好奇
“前几天您离家出走,不正是为了此刻吗?”
“他为您出气是在乎您的表现,不正佐证了您上次离家出走的很成功?”
武君稷很有自知之明:
“他去找太上皇,可不是为了我,皇家的亲情是看身份给的,太上皇在武均正面前冷待孤,是对周帝立太子的不满。”
“父皇生气,九成是维护自己的权柄。”
“剩下一成,才是情感作祟。”
武君稷坐在榻上摆弄着一个木马积木,深秋天冷,房间里已经烧碳了,碳上吊了水壶,加湿空气。
两所玄门焚烧的香烛味儿与黄色的秋意一起,自冰裂梅花纹的云母窗透进来,光线照着武君稷的半边脸。
仿佛是他人格的阴阳两面。
一面是黑的,一面是更黑的。
暖阁里的太监侍女,沉默的像扎了根的木头。
钱公公、王嬷嬷,做事得力,唯一的不好是他们不是他的人。
就像满朝文武,不是父皇的人一样。
武君稷年纪尚小,不觉得有什么,周帝可不然。
手里的卯隼制积木不太好拼,拼错一个就得全盘再来,他一不小心被上面的木刺扎了手。
轻抽了口气,钱公公凑上前一瞧,忙抽了帕子为他擦血。
钱公公看了看木马底部工匠刻名
“此人太过粗心大意,给殿下的玩具怎么能有木刺,奴才这就将此人打发了。”
武君稷:“不用,挺好玩儿的,让他多制几个其他的,孤想要会跑的马。”
钱公公应了。
武君稷继续摆弄,一边和88闲聊
“父皇上位这么久了,太上皇的老臣还没几个退的,以父皇的性子早该忍耐不了,为什么一直没动静?”
“他在等什么?”
智能只能是智能,永远摸不透人类的思维一息之间可以变多少次。
耳边的报时钟,当当荡荡着武君稷的思绪,他忽然抓住了那一点灵犀。
“周武三年……”
“陈阳是周武三年死的。”
“太尉……周武三年乞骸骨……”
“司隶校尉,周武三年……致仕”
“功曹从事、别驾从事、九卿有三,全部致仕。”
“殿前禁卫、官城卫士,换了大半……”
88听着武君稷将他上一世浏览的《周武二十年间官员致仕名册》挑拣出重点,整合在一起,最后组合出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点将。”
武君稷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
周武三年中央卸任官员太多,上一世的武君稷只以为是新帝上任三把火。
如今再想,这把火烧的是不是太慢了?
三年才烧起来。
又烧的这么集中。
周武三年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你三岁若没出息朕就废了你
——去去去,立立立,朕只看他三岁点将时
周帝和太上皇的话在耳边回响。
武君稷总觉得上一世一群人在周武三年下台和点将有关联。
甚至这个点将还会对他的太子之位有巨大影响。
只是上一世,他对点将一无所知。
少了一块积木,便搭不出迷宫的出口。
武君稷丢了拼了一半的木马。
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干贝肉,嗷呜一口吃掉。
“88,老登还会杀陈家吗?”
88:“喵???”
88不懂宿主又想到了什么东西,有时候它感觉武君稷此人太可怕了。
这是第一个没办法让88以看孩子的目光看待的宿主。
武君稷倒出了他的干贝肉,数了数还有八粒
“分两种情况——老登还想杀陈家,娶陈锦,是为了让陈家放松警惕。”
谁会想到我今年娶你家妹妹,明年就捅你刀子呢,还是在除夕夜的时候。
武君稷一口嚼四个,鲜香的味道,令人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好吃的翘脚脚。
“第二种——老登不想杀陈家,他脑子病了,想为孤培养母家了。”
88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老登将我从行宫带回皇城,却半路拐到陈府。”
那夜武君稷想偷听没听到,后来仔细一想,这事还用偷听吗?
“什么重要的事,白天不能说,私下里不能说,非要带孤回皇宫的时候说。”
“他还让陈阳看到了孤,对一个位高权重,又很忌惮的臣子,你会让他看到你的私生子吗?”
武君稷叹气:“其实孤很不能接受,孤讨厌陈瑜讨厌到看到陈字就反感,苦恼了半年,才想通放下。”
88成了斗鸡眼:“你说你苦恼了半年?”
它怎么不知道宿主苦恼了半年?!
武君稷这半年过的跟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问就是贴膘。
如今对方对它说,他苦恼了半年。
88在整个统抱头转圈,下一刻武君稷的语气忽然阴诡:
“88,你知道。”
“孤不会……被你篡改记忆忘记了什么吧?”
88胡子都炸起来了,武扒皮发疯没一点儿征兆!
88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武君稷也没指望它回答,森凉的声音,再次落下重雷:
“老二也重生了。”
88捂着中枢板,不能呼吸!
谁料,还有更炸裂的在后面
“有药吗?兄弟多了扒皮挺累,还要惹得人家亲娘伤心,怪作孽的。”
“不如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88:“?!!!”
武君稷是认真的,他未来会有八个弟弟,两个妹妹。
妹妹还好,挺乖。
弟弟不行,一想起来那些往事,武君稷心头就涌上一股戾气,他本来连老登都想杀,不过出生时见到的那一幕打消了他的杀意。
他杀一个没养过他的爹,心无负担。
娘不行。
“孤记得周武元年,山西天降陨石,上写——龙运恒昌,石头献到了宫里,应该在……迎禄阁?”
“陨石有辐射,可以杀精,雕个腰带,给父皇戴上吧。”
武君稷轻描淡写的圈定了老登剩余子嗣的未来。
88:“……”
造孽啊!!!
这还是封了大半记忆,又修改了大半记忆后的宿主,它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上一世的宿主全须全尾的出生,他得疯成什么样啊!
88左看右看,两岁的宿主,可爱的像长白山的长尾山雀,脸膘圆啾啾,锦衣银帽,就如圣山雪。
可他心黑的没边儿了!
拥有非人的智慧,却懂得克己持正,这才是光正伟!
武君稷,评他个亦正亦邪都是夸奖!
88叹气,它以酗酒掩盖自己的难过。
它其实已经陪过武君稷一世了。
武君稷上一世的悲剧全赖周帝,若不是他将武君稷带回长安,武君稷在民间招摇撞骗也能过得很好。
一只长白山的长尾山雀,在长安城被规训为金丝雀,可金丝雀没有尊严,于是它挣扎着蜕变为暴风雨中的雨燕。
但强权的火烧伤了他的翅膀,风雨中的利刃,磨痛了他的骨头,不羁的雨燕,疯成了一只诱人跳崖的乌鸦。
88当然无条件偏心自己的宿主,它绑定过四个宿主,自以为见多了大场面,可它万万没想到,遇到了武君稷这个奇葩。
武君稷疯得,让88无力。
谁敢信,这狠人活剥了六个兄弟,临死前还遗憾没扒了周帝的皮。
88并不介意宿主杀亲,但它无法接受,宿主以这样的手段杀人。
这超出了它之前在其他宿主身上建立起的三观认知。
可它悲哀的发现,它没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宿主什么。
换个人也不会比武君稷做的更好了。
即便将仇人剥皮萱草,也无法让他受到的伤害愈合。
若非它求着,武君稷压根儿不稀罕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是宁愿痛着、恶心着、疯着,也要和那些人纠缠下去,他放不下!
88已经分不清父子两个谁对谁错了,只能说——当年你我各有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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