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沐质在王府中如坐针毡,度秒如年。
雍景王安置他的房间很大,陈设雅致却处处透着疏离感。
房间窗棂紧闭,只留了一丝缝隙,透进外面庭院模糊的景致和几声清脆的鸟鸣。
沐质坐在床上对着窗户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雕花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雍景王,而是一位端着漆盘、身着王府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
她容貌清秀,低眉顺眼,步履轻盈无声。
“公子受了寒气又久未进食,王爷吩咐熬了这碗血燕羹,最是滋补气血了。”
侍女舀起了一勺羹汤,轻轻吹了吹,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递到了沐质唇边。
羹汤色泽晶莹,香气诱人。
但沐质实在张不开嘴。
这着实不该是一位王爷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待遇。
更不用说是雍景王救的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救命恩人。
如果雍景王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将他捡回来,直接杀了他岂不是更省事。
如果雍景王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么给他这样好的待遇,对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公子,这个羹汤还是趁热喝的好。”侍女低眉顺眼的轻声催促道。
“我自己来就好。”沐质从侍女手中接过了汤勺。
羹汤温热,带着参的微苦和燕窝的清甜,滑入胃中确实带来一股暖流。
沐质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注意着侍女的神情。
侍女温和的轻笑着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等沐质喝完了这碗血燕羹侍女贴心的递过了手帕,又看着沐质擦过嘴,才收拾好漆盘,无声的退了出去。
时间在无声的警惕与莫名的困倦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将房间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
就在沐质感觉那股倦意越来越难以抵挡时,雕花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这次来的是雍景王封宵本人。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锦袍,步履从容,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温润笑意。
“陈公子,感觉如何了?”封宵缓步走到床边,目光柔和关切地落在沐质身上。
沐质强撑着困意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爷照料,只是不知王爷为何对我如此厚待?”
“本王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
雍景王封宵目光和煦的将沐质的眉眼轮廓描摹了一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和探究。
“尤其是这双眼睛,仿佛见过千次万次一般。”
眼睛?
沐质心下疑虑更深。
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雍景王为什么会专门注意他的眼睛?
“本王今日得了一支玉簪,觉得其气质清冷,倒与你……颇为相衬。”
封宵自顾自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簪,递到了沐质面前。
这玉簪一看便知是质地上好的,就这么给他了?
沐质心里警铃大作。
“王爷您……宅心仁厚……但如此厚礼……小人是万万不敢受的……”
“区区薄礼,无须挂齿,”封宵微微一笑,却不容拒绝的倾身向前,桎梏住在沐质。
他动作优雅,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手中的玉簪带着冰凉的触感,缓缓地、稳稳地,插入了沐质束发的布带之中。
那温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沐质浑身一僵,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他想躲开,身体却被封宵死死的压住,挪不动半点。
“嗯,果然相得益彰。”
封宵捏住沐质的下巴端详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玉簪插在沐质略显凌乱的发间,清冷的玉色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一种奇异的、脆弱的协调感。
“谢……谢王爷……” 沐质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看起来很疲惫,好好休息。”
封宵满意地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沐质发丝的触感。
他站起身,温润的目光最后扫过沐质发间那支刺眼的玉簪,以及他强忍惊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真是……一模一样……明明在害怕……却非要故作镇定……让人忍不住想去捉弄……
封宵优雅从容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那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沐质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这封家的人,一个两个怕不是都有神经病吧!
和他同感的还有藏在房顶偷偷监视他的影一。
想到刚才雍景王强势的将簪子插在沐质的发髻上的样子,影一忍不住捂住了头。
这雍景王平日里也是个清冷温和,连走两步路都怕麻烦的主,怎么突然搞这么一出戏出来?这让他怎么跟陛下交代?
影一是一路叹着气回到紫辰殿的。
烛火将封离玄色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如同蛰伏的凶兽。
“亥时三刻,雍景王探视十七,赠白玉云纹簪一支,亲手簪于目标发间,动作轻柔,凝视良久,言‘相得益彰’,后十七力竭昏睡。雍景王神色……颇为愉悦?”
封离看着影一传上来的密报,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间溢出,让人胆寒,“影一,你怕不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这种东西也敢给朕呈上来。”
影一垂首跪着,
“陛下,属下的确是如实所述,没有半句虚言。”甚至遣词造句都已经很克制了。
“有趣……当真有趣……”封离手指摩挲着密报,意味不明的笑了,“朕的好弟弟,这是在明晃晃的跟朕挑衅呢。”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即使隔着距离,影一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御座方向传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几乎要将空间都冻结碾碎的气压。
“那十七……”
“让他在外面潇洒了那么久,是该抓回来了……”
封离缓缓抬起眼眸,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朕的刀,就算死,也要死在朕的手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心……知道吗?”
“是,陛下。”
影一颤抖着退回了阴影里。
雍景王府别苑,昏睡中的沐质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暴君那跨越空间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扭曲的占有欲,以及他将要迎来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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