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质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公子醒了,奴婢来伺候您洗漱。”昨日那个低眉顺眼的侍女端着红木制的漆盘来到了沐质面前。
漆盘上是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巾。
沐质沉默地接过布巾,仔细地擦拭着脸庞和脖颈。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清醒。
“在下在王府已经叨扰多日了”
沐质看向侍女,认真道,“今日便该告辞了,还望姑娘替我向王爷转达谢意。”
侍女微微福身,“王爷一早便吩咐了,若公子醒来,便请公子去花厅用早膳,公子大可当面向王爷表达谢意。”
沐质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侍女替沐质换好了衣服,才将沐质引出门。
王府别院的清晨宁静雅致,亭台楼阁掩映在薄雾的晨光中,奇花异草散发着幽香。
侍女所说的花厅位于一处临水的敞轩。
厅内陈设依旧十分雅致,一张不大的紫檀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膳。
而雍景王封宵正端坐在主位上。
封宵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更衬得其气质清雅。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温润的白玉杯,目光落在圈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神情宁静。
“陈若小兄弟来了?坐。”
听到脚步声,封宵缓缓转过头,看到是沐质后,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润,连忙示意沐质坐在他下首的位置。
“小人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沐质走到桌前,行了一个大礼,姿态谦卑至极,
“只是小人已叨扰多日,实在不敢在劳烦王爷,今日是来向王爷辞行的。”
封宵静静的看着沐质,脸上笑容丝毫未变。
“本王知道了,且先用膳吧。”
他放下白玉杯,指尖轻轻的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了规律的轻响。
“是,小人实在多谢王爷的关照。”
沐质小心翼翼的将吃食送进了自己嘴里。
糕点软糯香甜,米粥也熬的恰到好处,只是……
雍景王封宵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含着笑意看着他,让沐质实在没办法细细品尝,只能囫囵的咽下去。
“带着这簪子,公子的气色瞧着是好了不少。”封宵笑意加深,“看来这礼物在下没送错。”
“是,多谢王爷的赏赐……”
“在下吃饱了,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沐质应付了一句,匆匆又吃了几口糕点,就开口告辞了,他实在是一秒钟也不想跟这个雍景王多待了。
“——小十七,走那么快干什么?”封宵手里重新把玩起白玉杯,笑容温润的歪了歪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沐质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尽了,“王爷您……”
封宵欣赏着木质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润,如同欣赏一件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有趣的珍品。
“雍景王殿下,您别逗他了,陛下派我来接十七回宫。”
影一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响起。
沐质的心跳几乎停了下来,身上激起了一层冷汗。
影一怎么会在这里?来接他回宫?宫里的人怎么知道他在雍景王这里?
“皇兄的东西,臣弟自然没有强留的道理,只是觉得这人有趣,逗上两句罢了,影一大人带走便好。”
雍景王封宵依旧温润如玉,没有一丝能让人抓住的破绽。
“这人在我雍景王府住了两日,你们便在我雍景王府守了两日,我王府着实消受不起了。”
影一不再言语,对着封宵行了一个礼,随即目光锁定沐质,无声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沐质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惧感和荒谬感,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跟着影一走出了雍王府。
雍王府的花厅内,封宵望着窗外,脸上的温润已然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冰。
像,太像了,除了脸,简直一模一样。
十七?陈若——
封宵指尖忍不住用力,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杯,“咔嚓”一声,在他的掌心裂开了一道细纹。
另一边两道漆黑的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飞奔着。
沐质紧紧的跟着影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都让他心弦紧绷。
听雍景王的话,不管是影一,还是封离,都十分清楚他在河边晕倒,然后被雍景王捡回王府的事。
而且宫里的影卫,直接在雍景王的行宫守了他整整两天。
而他,在影一出现的前一秒,还天真的觉得自己可以直接从雍景王府逃离魔窟。
沐质下意识的想到了雍景王送自己的发簪,他伸手将发髻上的玉簪扯了下来塞进了衣袖里。
沐质被影一带着,迅速到了皇宫。
巍峨肃杀的宫殿群,在暮色中投下了巨大而压抑的阴影。
没有去影卫营,也没有去任何偏殿。
影一带着他穿过了层层森严的守卫,径直的来到了紫辰殿。
紫辰殿是当今的君王封离所在的核心之处,象征着无上的权利与绝对的恐怖。
沐质越靠近紫辰殿,属于暴君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
紫辰殿门口的守卫和禁军如同冰冷的雕塑。
他们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影一和沐质两人靴底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陛下,人带到了。”
“参见陛下。”
影一和沐质两人齐齐单膝跪地。
店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沉重的寂静如同实质的巨石,沐质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吱呀——”
沉重的店门从里面被内侍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阴影之中的书案上。
他穿着玄色的常服,姿态看似随意的依靠在宽大的椅子扶手上,一只手撑着下颌。
正是当今的君王,影卫十七的主子封离。
封离的面容因为殿内昏暗的光线而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亮的吓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深不见底,翻涌着狂暴,扭曲,冰冷,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和赤裸裸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占有欲。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