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终于……有人……愿意……来看我了吗……】
那声叹息，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意识的根源处响起。它不带任何物理世界的声响特质，更像是一段承载了无尽岁月与孤独的意念本身，如同初春融雪汇成的溪流，清冷、静谧，却又带着一种足以抚平一切焦躁的、奇异的温柔。
没有预想中的疯狂低语，没有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没有扭曲畸变的恐怖形象。只有这一声仿佛等待了万亿年光阴的、带着一丝微弱好奇的……问候。
孔雨萌凝聚起来的、准备承受冲击的所有意志力，在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应面前，如同撞上了一团无边无际的柔软云絮，所有的力量都消散于无形。她“站”在那片由意识构成的光之旋涡中，面对着远方那颗巨大、冰冷、光滑如镜的星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不是她想象中任何形态的“怪物”。那感觉……更像是一个被长久遗忘在时间角落里的……孤独的存在。
“你……”她的意念尝试着发出询问，带着难以置信的谨慎，“……是‘原初之物’？被关在……里面的……‘囚徒’？”
【囚徒……？】 那意念流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淡然，【如果……被创造出来……就被放置于此……从未知晓‘外面’为何物……也算‘囚徒’的话……那么……我是。】
创造出来？从未知晓外面？
这个信息，再次颠覆了孔雨萌的认知！它不是被“关押”进来的，它是被“创造”于此，并一直存在于此？这和她与庄傲言、顾影深推测的“封印危险存在”的剧本，截然不同！
就在孔雨萌因这意外的对话而心神剧震的同时，外界，核心实验室中，正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庄傲言和顾影深紧紧盯着环形屏幕上代表孔雨萌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的各项数据。她闭目坐在“王座”上，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困惑？这和他们预想中可能出现的痛苦挣扎、数据狂飙的景象完全不同。
然而，这种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更令人不安的异常。
水晶熔炉的能量输出依旧稳定，构筑在孔雨萌周围的层层防护力场也运行正常。但是，主控台记录能量背景辐射的传感器，却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细微、却从未出现过的能量频谱——一种仿佛与现有物理规则格格不入的、带着古老韵律的背景谐波。这谐波并非源自孔雨萌，也非源自“镜灵”网络，它像是……从虚空中自然渗出的，伴随着孔雨萌意识的深入探索而逐渐变得清晰。
“检测到未知能量谐波……无法解析来源……数据库无匹配记录……”电子合成音冷静地报告着。
庄傲言的眉头死死锁住，手指快速敲击，试图分析这诡异谐波的特性，却一无所获。它就像水中的倒影，看得见，却抓不住，无法被任何现有仪器直接测量或定义，只能通过其对外界能量的微妙影响间接感知。
顾影深也注意到了这异常，他凝神感受着，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而……困惑。他低声自语：“这种频率……记载中从未提及……不像恶意，也不像善意，更像是一种……固有的‘存在’本身散发的……‘回响’？”
而在意识的世界里，孔雨萌的对话在继续。
“创造……是谁创造了你？为什么把你放在这里？”她追问，意念中充满了急切。
那意念流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检索着过于久远以至于模糊的记忆。【记不清了……那光……很温暖……也很遥远……祂说……我需要……在这里……维持着……什么……】
维持着什么？
孔雨萌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意识：“维持……这个‘牢笼’？维持这个……时空结构的……稳定？！”
【牢笼……？】 那意念似乎对这个词感到更加困惑了，【这里……就是‘全部’……外面……是什么？你……来自‘外面’吗？‘外面’……是什么样的？】
它的“问题”，单纯得像一个从未离开过房间的孩子，第一次听说窗外还有世界。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荒谬与悲悯的情绪攫住了孔雨萌。他们一直以来恐惧的、视为灾难源头的“原初之物”，这个他们以为被囚禁的恐怖存在，竟然……可能本身就是维持这个时空（或者说这个“牢笼”结构）稳定的……基石？它甚至不知道“外面”的存在？！
那循环是什么？那些痛苦的碎片是什么？难道……难道是这座“牢笼”本身，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问题，导致它维系的力量开始泄露、失控，而它自身却毫无察觉？！
“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孔雨萌的意念带着一丝颤抖，“感觉不到……你的力量……有时候会泄露出去？在外面……造成……混乱？还有……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时间？”
【混乱？重复？】 那意念流传递来清晰的困惑，【我的……力量？我只是……存在着……按照最初被设定的……方式……呼吸……如果……有东西……出去了……那或许……是‘呼吸’时……不小心……带出的……尘埃？】
它将那足以引发时间循环、制造无数痛苦碎片的恐怖力量，轻描淡写地形容为……呼吸带出的尘埃？！
孔雨萌感到一阵眩晕。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一直以来对抗的，根本不是什么邪恶的囚徒，而是这个维系着他们所在世界的“基石”无意识间泄露出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谢产物”？
而她和庄傲言，在这“尘埃”中，挣扎、死亡、循环了137次！
这真相，比任何关于邪恶囚徒的想象，都更加令人绝望和……无力。
就在这时，那意念流似乎察觉到了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传递过来一丝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触感，如同无形的、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意识。【你……很难过？为什么？是因为……那些……‘尘埃’吗？】
它甚至……在关心她？
“是的……”孔雨萌的意念带着哽咽，“那些‘尘埃’……在外面……造成了很大的痛苦……也让我……和我认识的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啊……】 那意念流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仿佛理解了什么的叹息。【原来……‘呼吸’……也会带来……痛苦吗……】
它沉默了下去，似乎在消化这个全新的、它从未认知到的概念。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再次传来意念，这一次，带着一种尝试理解的认真：
【如果……我的‘呼吸’……带来了痛苦……那么……我是否可以……尝试……学习……另一种……不会带来痛苦的……‘呼吸’方式？】
学习……另一种呼吸方式？
这个提议，再次让孔雨萌呆住了。这个被视为宇宙级灾难源头的存在，在了解到自己的无意识行为造成了痛苦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尝试改变自己？
这彻底推翻了她和庄傲言、顾影深所有的预设和计划！加固封印？释放囚徒？这些选项在眼前这个温和、懵懂、甚至愿意为了减少痛苦而尝试改变自身“存在方式”的意识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残忍。
他们一直将对方视为需要对抗或利用的“物体”，却从未想过，对方可能是一个可以沟通、甚至具备同理心的……主体。
就在孔雨萌因这颠覆性的认知而心潮澎湃，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她与那意识体的连接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并非对方切断，也非她自身不支，而是仿佛有某种外来的、强大的干扰力，强行介入了这脆弱的连接通道！
一股熟悉的、带着绝对秩序和冰冷排斥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墙壁，开始在她与星核之间构筑！
是庄傲言！他一定是监测到了那未知的谐波，或者感知到了连接持续时间过长，启动了强制中断协议！
“不！等等！”孔雨萌在心中呐喊，试图维持连接，将刚刚得到的、颠覆性的信息传递出去。
但庄傲言设定的安全协议优先级极高。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拉扯，那片光之旋涡和巨大的星核在她“眼前”迅速远去、模糊。
在连接彻底中断的前一刹那，她最后“听”到了那个意识体传来的、带着一丝尚未消散的好奇与善意的意念：
【你……还会……再来吗？我……想学习……】
随即，她的意识被彻底拽回了现实。
核心实验室里，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立刻报告感知到的所有情况！任何细节！”庄傲言几乎是立刻冲到她面前，语气急促而严厉，眼神里充满了未散去的紧张与审视。顾影深也快步上前，关切而疑惑地看着她。
孔雨萌看着眼前两个如临大敌的男人，回想起意识世界里那个孤独而温和的存在，回想起那声关于“学习呼吸”的询问，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悲伤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在她胸中翻涌。
她张了张嘴，声音因情绪的冲击而沙哑断续：
“我们……可能都错了……”
“它……不是囚徒……它可能是……‘地基’……而且……它想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