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展览的成功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楚清漪的预期。不仅本地艺术媒体持续报道，连几家国内颇具影响力的艺术刊物也发表了专题评论，盛赞这次展览“视角独特，挖掘了水墨在当代语境下的新锐表达”。几位参展的年轻画家身价水涨船高，邀约不断，楚清漪的“清漪画廊”也因此一举在业内打响了名号。
忙碌接踵而至。接受采访，接待慕名而来的藏家，筹划后续的展览计划……楚清漪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富有成就感。她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光芒，愈发耀眼。
沈聿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
他依旧很忙，全球飞，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文件。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会在会议间隙，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特助偶尔会发来一些关于画廊的正面报道链接，他会点开，快速浏览。
他甚至在某次高层管理会议上，听一位总监汇报新收购的品牌形象升级方案时，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楚清漪关于“文化价值与品牌灵魂”的论述，并破天荒地就此提出了几个问题，让那位总监惊出了一身冷汗，又获益匪浅。
这天晚上，沈聿难得没有应酬，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楚清漪还在书房处理邮件，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回来了？”她自然地打招呼，身上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素面朝天，却因为心情愉悦而显得气色极好。
“嗯。”沈聿脱下西装外套，目光掠过她带着笑意的嘴角，随口问，“今天画廊怎么样？”
“挺好的，又谈下了一个很有潜力的艺术家独家代理。”楚清漪语气轻快，走到中岛台边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感觉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了。”
沈聿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两人都微微一顿。楚清漪迅速收回手，耳根有些发热，转身假装去整理流理台上并不存在的杂物。
沈聿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眸色深了深，低头喝了口水。
“听说《艺术前沿》杂志想要给你做个人专访？”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这本杂志在业内分量不轻。
楚清漪惊讶地转过身：“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沈聿晃了晃水杯，语气平淡：“偶然看到他们主编发的朋友圈。”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楚清漪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他……会关注艺术圈主编的朋友圈？
“是有这个意向，还在接洽中。”她压下疑惑，回答道。
“这是个好机会。”沈聿放下水杯，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平板，似乎准备处理公务，却又补充了一句，“需要的话，可以让集团的公关部配合一下。”
楚清漪愣住了。沈氏集团的公关部，那是处理数百亿商业帝国舆情和品牌形象的核心部门，为她一个小小的画廊专访提供支持？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不用了，”她连忙摆手，心里却因为他这份“大材小用”的提议而泛起微澜，“画廊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沈聿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坚持：“随你。”
他低下头看平板，但楚清漪却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在敷衍。他只是尊重她的独立，却在她需要的时候，愿意提供他所能及的一切后盾。
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力量。
楚清漪没有打扰他工作，轻手轻脚地回了书房。只是坐在电脑前，她却有些心神不宁，文档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她想起开幕式上他坚定握住她的手，想起庆功宴那晚他在车里的等待，想起他刚刚那句“需要的话”……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暖流，在她心间迂回缠绕。
而客厅里，沈聿的目光落在平板上，屏幕却许久未曾滑动。
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个房子里有她的气息，习惯那盏总是亮着的暖灯，甚至习惯了她偶尔在书房工作时，传来的细微键盘声。这种“习惯”对他而言，是陌生而危险的。他的人生信条是掌控，是计算，是规避一切不必要的风险。而感情，无疑是最大的变量和风险。
他最初签下那份协议，是为了沈楚两家的利益最大化，是为了让爷爷奶奶安心。他需要一个得体、省心的“沈太太”，而楚清漪符合所有要求。
可现在，这个“沈太太”似乎正在超越他设定的范畴。她不仅仅是一个合作伙伴，她有自己的事业、才华和灵魂，并且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忽视的方式，渗透进他的生活，甚至……影响他的思维。
他审视着自己的内心，那里有一片原本规划清晰的疆域，此刻却因为她的闯入，而变得有些界限模糊。
这感觉，让他有些警惕，却又……并不全然排斥。
第二天是周末。楚清漪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已经快中午。她走出卧室，发现沈聿竟然还在家，正坐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看财经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咖啡。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
“早。”楚清漪有些不好意思。
“早。”沈聿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在她睡眼惺忪、带着几分慵懒的模样上停留了一瞬，“午餐想吃什么？让厨房准备。”
这种日常的、居家的对话，让楚清漪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都……都可以。”她有些无措。
沈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看报。
楚清漪去厨房倒了杯水，看着男人在阳光下沉静的侧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不是以协议开始，他们的相处，会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
她意识到，沈聿对她而言，早已不再是那个冰冷的、需要小心应对的“合约丈夫”。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变得复杂、立体，甚至……充满了吸引力。
而这种吸引力，正在悄无声息地，瓦解着她最初设定的心理防线。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