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是沈家年内除婚礼外最隆重的家事。寿宴设在沈家老宅，不仅家族成员悉数到场，更有众多交好的世家名流、商业伙伴前来道贺，场面比林家慈善晚宴更为盛大正式。

这一次，楚清漪的心态与初次踏入老宅时已截然不同。少了那份如履薄冰的忐忑，多了几分身为“沈太太”的从容与底气。这份底气，不仅来源于展览的成功，更来源于这段时间沈聿无声却切实的支持。

她选了一身端庄不失柔美的藕荷色刺绣长裙，配以成套的珍珠首饰，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妆容清淡雅致，整个人如同雨后初荷，清丽脱俗，与沈聿那身沉稳的深灰色西装站在一起，和谐登对，无需刻意表演，便自成风景。

寿宴上，他们依旧是全场瞩目的焦点。沈聿全程将楚清漪带在身边，向长辈、世交介绍时，语气虽依旧平淡，但那份自然而然的姿态，任谁都看得出，这位新婚妻子在他心中地位不同往日。

“阿聿和清漪真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一位与沈家交好的叔伯笑着打趣，“看来这婚后生活很是滋润啊。”

沈聿并未像以往那样直接忽略或冷淡回应，只是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算是默认。楚清漪则配合地垂下眼睫，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涩，手却下意识地微微收紧，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能感觉到，他臂弯的肌肉似乎因为她这个细微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动作，放松了一瞬。

敬酒到主桌，沈老夫人拉着楚清漪的手，满脸慈爱：“清漪啊，看你把阿聿照顾得挺好，人也比以前更精神了。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奶奶就最高兴了。”老人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楚清漪乖巧应着，脸颊微热。沈聿站在她身侧，没有反驳，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滑落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温热，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楚清漪浑身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完全超出了“演戏”的范畴。

她愕然抬眼看向他，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藏着一点极淡的、近乎温柔的笑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奶奶放心。”沈聿收回手，语气平稳地对老夫人说道。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某些有心人眼里，意味便大不相同。苏晚晴端着一杯香槟，指甲几乎要嵌进杯壁。她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玫红色礼服、气质略显尖锐的年轻女子，是沈聿一位远房表妹，沈薇。沈薇向来与苏晚晴交好，对楚清漪这个“空降”的嫂子，心底存着几分不服和挑剔。

“装得可真像，”沈薇低声嗤笑，语气酸溜溜的，“不过是仗着家里有点背景，攀上了聿哥罢了。你看聿哥，不过是配合她演戏给奶奶看罢了。”

苏晚晴抿了一口酒，没说话，眼神却冷了下去。她比沈薇看得更清楚，沈聿刚才那个动作里的自然与熟稔，绝不仅仅是演戏。尤其是楚清漪那瞬间绯红的耳根和错愕的眼神，根本不似作伪。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

寿宴进行到后半段，宾客们大多在花园或偏厅自由交谈。楚清漪去洗手间补妆，出来时，在回廊下遇到了似乎等候在那里的沈薇。

“表嫂。”沈薇扯出一个不算热情的笑容。

“沈薇妹妹。”楚清漪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她对这位表妹的观感一般，知道她与苏晚晴走得近，对自己也缺乏基本的尊重。

“表嫂最近风头很盛啊，”沈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画廊办得有声有色，连聿哥都亲自去给你站台。看来楚家为了让你在沈家站稳脚跟，真是下了血本培养你。”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暗指楚清漪靠娘家扶持，甚至暗示沈聿的支持也是楚家运作的结果。

楚清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可以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但不能容忍有人诋毁她的努力，以及……沈聿那份来之不易的支持。

“沈薇妹妹，”她声音依旧柔和，眼神却清亮锐利，直视着对方，“画廊的成绩，是靠我和团队的努力，以及参展艺术家的才华得来的。至于阿聿，”她顿了顿，故意用了这个亲密的称呼，看到沈薇脸色微变，才继续道，“他支持我的事业，是因为他认可我的能力，这与楚家无关，更与‘下血本’无关。请你慎言。”

她不卑不亢，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薇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强撑着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道听途说，更不该随意传播，尤其是涉及自家人。”楚清漪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告诫意味，“今天是奶奶寿辰，别为这些无谓的话扫了兴致。”

说完，她不再看沈薇青红交错的脸色，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姿态优雅从容。

她刚走出回廊，就看到沈聿站在不远处一株海棠树下，似乎正与一位叔伯交谈，目光却越过那人的肩膀，落在了她身上。

他看到了？听到了？

楚清漪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朝他走去。

沈聿结束了与叔伯的谈话，迎向她。

“没事？”他低声问，目光在她脸上巡视。

“能有什么事？”楚清漪笑了笑，云淡风轻，“碰到沈薇妹妹，聊了几句。”

沈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他刚才虽未听全，但也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和她应对时那份不输于任何商场对手的冷静与锋芒。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温婉外表下的这份韧性与智慧。

“走吧，奶奶在找我们切蛋糕。”他再次自然地弯起手臂。

楚清漪将手搭上去，这一次，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寿宴在温馨热闹的氛围中结束。回铂悦府的车上，楚清漪有些疲惫地靠着车窗。

“今天，谢谢你。”她闭着眼，轻声说。谢谢他在奶奶面前那个亲昵的动作，谢谢他无声的维护，也谢谢他此刻的陪伴。

沈聿侧头看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玻璃上隐约映出她安静的侧颜。许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有最初的冰冷与隔阂，反而流淌着一种经过共同应对后、心照不宣的平和。

他知道，经过今晚，无论是在家族内部还是在外界眼中，楚清漪“沈太太”的地位都已无可动摇。

而他似乎也开始习惯，甚至……有些享受，身边有这样一个聪慧、坚韧、能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伴侣。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苏晚晴和沈薇不甘的目光，如同暗处窥伺的毒蛇，预示着平静之下，潜藏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