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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蛰那天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啪啪”打在青瓦上,把一冬的寒气都敲得松动了。林小满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天井里的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米粒大的嫩芽,裹着层嫩黄的绒毛,在雨里轻轻颤动,像刚出生的雏鸟。

“丫头,快看!”陈守义老爷子举着把油纸伞,踩着积水跑到院门口,手里捧着个青瓷盆,里面是刚冒头的荠菜,绿油油的,沾着泥和雨珠,“后山挖的,清禾以前最爱用它包馄饨,说这股土腥味,是春天的头一口鲜。”

林小满接过青瓷盆,指尖触到荠菜冰凉的叶子,忽然想起《北平的玉兰》里那首《春味》:“青瓦巷的雨,泡软了荠菜的根,默哥蹲在田埂上挖菜,蓝布衫的后襟沾着泥,像幅会动的画。”她抬头时,看见老爷子正用竹竿敲打石榴树的枝桠,雨滴“哗啦啦”落下来,惊得枝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进雨幕。

“这是给树松松筋骨,”老爷子放下竹竿,抹了把脸上的雨,“陈默以前总说,惊蛰的雨得淋透了,嫩芽才能长得欢实。你看这芽子,跟清禾当年绣在帕子上的兰草似的,嫩得能掐出水。”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青瓦巷镀上了层金红。林小满蹲在石榴树旁,用小铲子给根部的泥土松了松,忽然发现去年埋下的玉兰种子破土了,顶着两瓣圆滚滚的子叶,像个刚睡醒的胖娃娃。她赶紧喊来老爷子,两人蹲在泥地里,看着那抹新绿,笑得像捡了宝。

“得搭个小棚子,别让鸟啄了。”老爷子往巷口张望,“老张师傅家的竹篾子正好能用,我去借几根。”

竹篾子搭的小棚子像个迷你的凉亭,林小满在棚子四周插了几根彩色的布条,是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风一吹哗啦啦响,倒真把麻雀唬住了。她坐在回廊的石凳上,看着石榴树的嫩芽和玉兰的幼苗在晚风中摇晃,忽然想给沈念禾寄张照片,告诉她青瓦巷的春天,已经攥着拳头,要往外冒了。

夜里翻《青瓦巷的春天》时,林小满发现夹在里面的石榴花瓣干透了,红得像块玛瑙。她想起沈清禾写过:“春天是本摊开的书,每片新叶都是字,每朵花苞都是标点。”现在她觉得,自己正坐在这书里,看着每个字都活了过来,在雨里,在风里,在泥土里,悄悄生长。

第二天清晨,巷口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声,是老张师傅的小孙子,背着书包往学校跑,车筐里插着支刚折的迎春,黄灿灿的,像串小喇叭。“林姐姐,爷爷让我给你送修表的零件!”孩子停在院门口,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他说你那只旧怀表,上弦的零件找到了,今天就能修好。”

林小满接过纸包,指尖触到孩子冻得发红的耳朵,心里一暖:“快进来喝杯热粥,刚熬的。”

“不了不了,要迟到啦!”孩子蹬着自行车跑了,车铃“叮铃铃”响着,把迎春的香也带得远了。林小满看着那支迎春花,忽然想起阁楼里沈清禾的旗袍,领口的玉兰绣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顺着花香,从布上走下来。

下午去修表铺取怀表时,老张师傅正戴着老花镜,用镊子夹着细小的零件。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银。“这怀表的齿轮磨得厉害,”他指给林小满看,“当年陈默总说,等清禾回来,要让它走得比谁都准,一分一秒都不差。”

怀表修好了,打开盖子,表盘的玉兰花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林小满把它贴在耳边,滴答声清脆得像春雨打在荷叶上,心里忽然踏实了——这声音,会陪着她,数着青瓦巷的春天,一天,又一天。

傍晚的时候,陈守义老爷子端来一碗荠菜馄饨,汤里飘着葱花和香油,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尝尝,跟清禾做的一个味不?”老爷子坐在对面,看着她吃,眼里的笑像揉碎的星光,“当年她总说,馄饨要包得小,像元宝,吃了才能把春天都揣进怀里。”

林小满咬了口馄饨,荠菜的鲜混着肉馅的香,在舌尖漫开来。窗外的石榴树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嫩芽已经舒展了些,像举起的小巴掌,要接住落下来的月光。她忽然觉得,这惊蛰后的青瓦巷,每个角落都在使劲儿——泥土在使劲儿冒绿,怀表在使劲儿转圈,连空气里的风,都带着使劲儿往前跑的劲儿。

夜里躺在床上,林小满听着怀表的滴答声,还有窗外虫儿刚醒的唧唧声,忽然想起刚来时的自己,像颗被冻住的种子,揣着不安和迷茫。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也在发芽,根须悄悄扎进青瓦巷的泥土里,扎进这些温暖的故事里,扎进每个踏实的日子里。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晚风带着泥土的腥气涌进来,拂在脸上,像谁的手轻轻拍了拍。石榴树的枝桠在月光里勾出淡淡的影子,玉兰的幼苗躲在小棚子里,安静得像个梦。林小满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绿得冒油,红得发亮,会有鸟儿来筑巢,会有蝴蝶来跳舞,会有新的故事,在这新绿里,慢慢展开。

她轻轻合上窗,怀表的滴答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说:春天来了,该使劲儿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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