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930年冬，党中央决定，邓小平、张云逸、李明瑞奉命率红七军主力东进江西，韦拔群、陈洪涛、黄松坚等率少数干部返回右江，于1931年1月重建红二十一师。8月，中共两广省委派陈道生到右江地区，传达上级关于整编红军、改组地方政权的指示，将红二十一师整编为右江独立师。同时进行战略转移，跳出敌人包围圈，到外线作战，寻找新的立足点。在综合分析后，决定把云南省富宁县作为新的革命根据地。

1931年3月，右江的春色被战火染成灰蒙。上级要求谭统南争取中越边境的韦高振、梁振标两部绿林武装。这是开辟滇黔桂边区的关键一着棋。

谭统南凝视地图上那片绵延的群山，那里盘踞着两支令官府头疼的绿林武装——韦高振部二百余人活跃在靖西一带，梁振标部三百余人控制着镇边山区。他们既是争取的对象，也可能是葬送革命火种的陷阱。谭统南深知这个工作的艰巨性和复杂性，他几乎好几个晚上都无法安睡。

四月的滇桂边境，瘴气弥漫。谭统南带着二十人的精干小队，穿行于原始森林中。谭睿紧随其后，他的挎包里除了干粮，还藏着一本写满历史笔记的“日记”。

“报告！前方发现韦高振的哨卡。”侦察兵回报，“他们放出话来，我们要进去见他们老大，我们必须先缴械。而且只能一个人进去。”

干部们顿时哗然。谭统南沉思片刻，解下配枪：“我一个人去。”

谭睿在史书上查到，1930年，韦高振在当了几年绿林好汉后，被政府招抚，任靖镇区剿匪中校副司令。1931春，韦高振曾率部随桂系第七军攻打东兰县红军，贻误战机被军长廖磊批评，韦高振气愤之下，率其部逃回靖西，重操土匪旧业。他认为这个家伙反反复复，是一根墙头草，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立场，只知道随机应变，谁一时强，他就站谁一边。这样的人不可信。

“太爷爷不可！太危险了。绿林豪杰恐怕心怀鬼胎。”谭睿急忙拉住谭统南。

“韦高振虽然狡猾，但最重胆识，我若孤身前往，反而能赢得尊重。”谭统南正色道。

果然，当谭统南赤手空拳走进韦高振的山寨时，这位绿林枭雄愣住了。寨子设在天然岩洞中，四处堆放着抢来的物资，土匪们持枪而立，眼神凶狠。

“谭统领好胆色！”韦高振摸着腰间的驳壳枪，“就不怕我拿你的人头去换赏钱？”谭统南坦然坐下：“韦头领若真要投靠官府，何必等到今日？你当年杀死贪官为民除害的事迹，红军早有耳闻。”

这句话戳中了韦高振的心事。他原是百色警备营排长，因上司强占民女愤而杀人，被迫落草。

当晚，谭统南被“留宿”山寨。深夜，谭睿竟带着两名战士出现在岩洞外——他们循着暗号追踪而来。

“小鬼，你怎么找来的？”韦高振大惊。

谭睿镇定自若：“韦叔的寨子选址精妙，但水源只有东南方向一条暗河。”这番见识让韦高振刮目相看。他哪里知道，谭睿凭借的是对这段历史的详细了解。

就在会谈取得进展时，危机骤至。桂系一个营突然包围山寨，传话要韦高振交出“共党头目”。

寨内顿时分裂。二当家黄贵才主张交出谭统南：“大哥！不能为了外人赔上全寨兄弟！”

韦高振举棋不定。关键时刻，谭统南站出来：“韦头领，让我带弟兄们打头阵。若胜了，你我再议合作；若败了，我的人头你随时可取！”

这场突围战打得惨烈。红军战士展现出的战术素养让土匪们大开眼界——谭统南用声东击西之计，以小分队吸引敌军主力，亲率精锐直捣指挥所。

战斗中，黄贵才暗放冷枪，欲置谭统南于死地。谭睿早有防备，飞身推开太爷爷，子弹擦肩而过。韦高振见状大怒，当场击毙这个内奸。

“谭统领，从今往后，我韦高振跟定红军了！”满身硝烟的绿林汉子郑重抱拳。然而改造绿林武装远比争取他们更加艰难。

1931年5月，韦高振部被编为滇黔桂边区游击第一支队。整编首日就闹出风波——几个老土匪抢劫了附近村寨的牲口。

谭统南召开全体大会，宣布纪律：“红军不是土匪，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命令违纪者退还牲畜，并罚挑水十天。

土匪们炸了锅：“当兵吃粮，抢劫吃肉！天经地义！”韦高振也面露难色：“谭统领，弟兄们野惯了…”正当僵持时，谭睿带着村民来到会场。他暗中说服村民，只要红军道歉赔偿，愿意给改过自新的机会。

看到老乡们淳朴的谅解，最顽固的土匪也低下了头。韦高振深受触动，亲自带头挑水赔罪。

更大的挑战是军事训练。这些绿林好汉习惯打了就跑，对红军的队列训练、战术配合很不适应。“老子打仗靠的是胆子大、枪法准！练这些花架子有啥用？”神枪手罗老五摔帽抗议。

转机发生在一次伏击战中。训练有素的红军小队全歼敌军一个连，而习惯单打独斗的土匪却伤亡惨重。血淋淋的现实让韦高振醒悟：“从明天起，都给我乖乖训练！”

就在第一支队初见成效时，争取梁振标的行动却陷入僵局。这个前桂系军官狡猾多疑，始终不肯正面回应。

谭睿提出一个大胆建议：“梁振标最信鬼神，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机会很快来临。梁振标的独子染上怪病，奄奄一息。谭睿记得史料记载，这实际是瘴气中毒。谭统南带着草药上门：“此病需用三七配熊胆。”

果然，药到病除。梁振标感激之余，邀请谭统南赴宴——实为“鸿门宴”。宴席上，梁部的大小头目轮番敬酒，企图灌醉红军代表。谭睿悄悄将解药丸塞给谭统南，使他千杯不醉。梁振标见状，更加确信红军有“天神相助”。

酒过三巡，梁振标突然发难：“谭统领，要我归附可以，但你要在我寨中住满一月。若期间平安无事，我便心服口服！”这实为软禁。谭统南慨然应允。这一月危机四伏。梁振标屡设考验——深夜派人在窗外装鬼、在食物中下泻药、甚至安排美女诱惑。谭统南处变不惊，一一化解。

最惊险的是第九天夜里，桂系特务混入寨中行刺。谭睿提前根据史料预警，韦高振带兵埋伏，生擒刺客。梁振标终于折服：“谭统领是真英雄！我梁振标愿率部加入红军！”

1931年10月，两支武装完成整编，但在磨合中矛盾不断。韦高振部看不起梁振标部的“兵痞习气”，梁振标部嫌弃韦部的“土包子作风”。一次训练中，双方竟为小事械斗。

谭统南召开诉苦大会，让战士们讲述各自悲惨经历。当听到韦高振的母亲被地主逼死、梁振标的妹妹遭军官凌辱时，这些硬汉都流下了眼泪。

“原来我们都是苦命人！”韦高振与梁振标紧紧握手。

谭睿趁机启发：“大家的仇人不是彼此，是那个吃人的旧社会！”深刻的阶级教育催生了真正的革命觉悟。两支队伍开始主动互相学习——韦高振部教梁振标部山地游击技巧，梁振标部教韦高振部正规战术。

1931年底的反“围剿”战斗中，整编后的游击队大显神威。韦高振部利用熟悉地形断敌后路，梁振标部发挥正规战特长正面阻击，全歼来犯之敌一个团。

捷报传来，边区欢腾。在视捷大会上，韦高振激动地说：“我韦高振闯荡半生，今天才活出人样！”梁振标更是当着全体战士撕毁国军委任状：“从今往后，只有红色的梁振标，没有绿色的梁司令！”

1932年春节，滇黔桂边区革命委员会在富宁成立。望着操场上军容整齐的部队，谭统南感慨万千。一年前，这些人还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匪帮，如今已是纪律严明的革命战士。

谭睿在日记中写道：“历史在这一刻改变了走向。在党的改造下，绿林好汉获得了新生，革命火种在边区扎根。这是人民战争伟力的生动证明…”

远处的训练场上，韦高振正在教战士们唱新编的山歌：“红旗飘飘过山岗，绿林好汉当红军…”粗犷的歌声在群山中回荡，预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而更多的考验，还在前方等待着这支新生的革命武装。但此刻，站在边关的朝阳下，每一个战士眼中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们找到了值得用生命去奋斗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