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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31年8月,七村九弄的夜,浓得化不开。墨色的山峦像巨兽的脊背,在星光下起伏连绵。谭统南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山风从破败的竹墙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滇东南特有的湿冷。

“老黄,还有多少发子弹?”谭统南低声问道。

角落里,黄庆金正借着微弱的松明火光亮数着弹药。那些子弹被他小心翼翼地排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像对待稀世珍宝。

“二十一发。”黄庆金头也不抬,“加上你枪里的,总共不到三十发。”

刘家华蹲在火塘边,用一根木棍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火堆。火星跳跃着,映亮了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明天我去板仑一趟,”刘家华说,“听说那边有盐巴,能换些回来。”

谭统南摇摇头:“太危险了,民团的人最近在那一带活动频繁。”

“还记得拔群同志送别我们时说的话吗?”谭统南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说,革命就像山火,看起来熄灭了,可地下的火种还在,只要春风一吹,又能燎原。”

黄庆金终于抬起头,松明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动:“怎么会忘?洪涛同志还往我们每个人的行囊里塞了两个红薯,说路上顶饿。”

刘家华放下木棍,眼神坚定:“七村九弄的群众基础好,壮族、瑶族同胞受压迫深,只要工作做到家,一定能打开局面。”

第二天清晨,山雾还未散去,刘家华就背着背篓下山了。他是富宁本地人,熟悉这里的山路和方言。谭统南和黄庆金留在山上临时搭建的茅棚里,整理着这些日子走访各村寨的记录。

“九弄的韦老爹说,去年收成不好,地主还加租,他女儿被拉去抵债了。”黄庆金指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说。

谭统南叹了口气:“六寨的瑶族同胞更苦,连盐都吃不上,很多人得了大脖子病。”

正午时分,刘家华回来了,背篓里除了少量盐巴,还有一小袋玉米。更令人惊喜的是,他带回了一个人——九弄的壮族青年阿岜。

阿岜衣衫褴褛,赤脚上满是泥土和伤痕,但眼睛却亮得惊人。“谭同志,黄同志,”阿岜用生硬的汉话说,“我听刘哥讲你们是红军的干部,是来帮我们穷人的,是真的吗?”

谭统南紧紧握住阿岜粗糙的手:“是真的,我们共产党、红军,就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阿岜的眼睛湿润了:“那我跟定你们了!我们寨子里有好几个兄弟,都活不下去了,要是你们不嫌弃,我把他们都叫来。”

黄庆金激动地拍着阿岜的肩膀:“好兄弟!我们正需要你们这样的本地骨干!”当晚,阿岜真的带来了六个壮族青年。他们个个面黄肌瘦,但眼神里都燃烧着一种求变的渴望。

谭统南把最后一点玉米煮成糊,大家分着吃。饭后,他们围坐在火塘边,听谭统南讲革命道理。“在江西,在右江,穷苦人都团结起来,打土豪,分田地,自己当家作主…”谭统南的声音不高,却像种子一样落进每个人的心里。

阿岜听得入神,突然问:“谭同志,我们壮家人也能当红军吗?”

“当然能!”黄庆金抢着回答,“我们红军里,有汉人、壮人、苗人、瑶人,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推翻压迫的革命同志!”

夜深了,青年们却毫无睡意。阿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干硬的鸡血藤。

“这是我们壮家的传统,”阿岜郑重地说,“喝了鸡血酒,就是生死兄弟。如果同志们不嫌弃,我们想和你们喝鸡血酒,结为兄弟,一起干革命!”

谭统南、黄庆金、刘家华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感动和决心。

“好!”谭统南重重地点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没有活鸡,阿岜就按照壮家传统,将鸡血藤泡在酒里。那酒是刘家华从山下换来的包谷酒,浑浊而烈性。

一只破旧的土碗盛满了酒,阿岜割破自己的手指,滴入鲜血。接着,六个壮族青年依次滴血。谭统南、黄庆金、刘家华也毫不犹豫地刺破手指。鲜血在酒中交融,不分彼此。

阿岜端起酒碗,庄严地说:“我,阿岜,今日与红军同志结为兄弟,同生共死,永不变心!如有背叛,天诛地灭!”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大口,传递给下一个。

轮到谭统南时,他双手捧碗,声音哽咽:“我,共产党员谭统南,今日与壮族兄弟结为同志,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革命事业奋斗到底!”一碗血酒,在八个人手中传递完毕。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泪光,每个人的心中都燃着一团火。

这一夜,七村九弄的星空格外明亮。喝了鸡血酒后,工作开展顺利多了。阿岜和其他壮族青年成了最好的宣传员,他们用壮语、瑶语向乡亲们解释红军的政策,讲述右江那边穷苦人翻身做主人的故事。

“红军不拉夫,不抢粮,买卖公平,专门打土豪劣绅!”

“共产党分田地,穷苦人自己种地自己收,再也不交租子!”

“不管是壮人、瑶人、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受压迫的穷人,都是一家人!”

这些朴实的话语,像春风一样吹遍七村九弄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困难和危险也随之而来。一天深夜,谭统南正在茅棚里编写宣传材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鸟叫——这是哨兵发出的警报信号。

很快,阿岜带着一个满身是伤的年轻人冲进来。“谭同志,这是六寨的盘阿旺,瑶族兄弟,他有紧急情况报告!”盘阿旺气喘吁吁,脸上满是血迹:“民团…民团明天要来清剿…他们知道你们在这里了…”

原来,地主韦保祥的管家在板仑镇看见了刘家华买盐,起了疑心,派人跟踪,发现了山上的秘密据点。

“他们有多少人?”黄庆金冷静地问。

“至少五十人,都有枪。”盘阿旺说,“韦保祥亲自带队,说明天一早就上山。”

茅棚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他们只有八个人,二十一发子弹,如何对抗五十个武装的民团?

刘家华眉头紧锁:“要不我们连夜转移?”

谭统南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能转移。我们一走,群众就会遭殃,而且会失去他们的信任。”

“那怎么办?硬拼肯定不行。”黄庆金焦急地说。

谭统南的目光落在阿岜和盘阿旺身上:“群众是我们的大山。阿岜,盘阿旺,你们能不能连夜动员附近的乡亲们?”

阿岜立刻明白了谭统南的意思:“谭同志是说,用疑兵之计?”

谭统南点点头:“对!我们人少,但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人少。”

盘阿旺抹去脸上的血迹:“六寨的瑶族兄弟我能叫来二十多人,虽然没有枪,但有砍刀和猎弓。”

阿岜也拍胸脯保证:“九弄的壮家兄弟我能召集三十人以上!”

“好!”谭统南一拳砸在手掌上,“我们就来一出空城计,欢迎韦保祥的大驾光临!”

夜深人静,七村九弄的山林里却人影绰绰。阿岜和盘阿旺分头行动,很快,四十多名各族群众聚集到了秘密据点附近。

谭统南将大家分成三组:一组由黄庆金带领,在敌人来的路上设伏;一组由刘家华带领,负责制造声势;一组由他自己带领,作为机动。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硬拼,是吓跑他们。”谭统南叮嘱道,“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准开枪。”

第二天清晨,雾霭还未散去,韦保祥果然带着五十多名团丁上山来了。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行进,不时惊起林中的飞鸟。

黄庆金带着十多人埋伏在路旁的树林里,屏住呼吸。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韦保祥那张肥胖的脸上得意的笑容。

“老爷,这次抓住共党分子,县里肯定有重赏吧?”一个团丁巴结地问。

韦保祥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听说这几个是右江那边过来的老共党,抓住一个赏大洋一百!”

团丁们一阵骚动,更加卖力地向山上爬。

就在敌人即将进入伏击圈时,突然,山腰上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那是刘家华带领的组在用各种能发出响声的东西制造声势——敲锣打鼓,吹牛角号,放鞭炮,还有人高声呼喊:

“一排向左,二排向右,包围他们!”

“缴枪不杀!红军优待俘虏!”

“活捉韦保祥!”

山林里回声阵阵,听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

韦保祥吓得脸色煞白:“中…中埋伏了!快撤!”

团丁们乱作一团,转身就往山下跑。就在这时,黄庆金带领的伏兵从路旁杀出,虽然武器简陋,但气势如虹。

“冲啊!活捉韦保祥!”壮族青年们用壮语高声呼喊。

瑶族同胞则吹响了猎哨,那尖锐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更添几分恐怖。

韦保祥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手下,自己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团丁们见主子跑了,更是四散奔逃,有的连枪都扔了。

战斗——如果这能称为战斗的话——很快就结束了。红军和群众无一伤亡,却缴获了五支步枪和数百发子弹,还有团丁们丢弃的干粮和物资。

当阿岜提着一条缴获的步枪兴奋地跑来时,谭统南却表情凝重。

“韦保祥跑了,他一定会带更多的人来报复。”他说。

欢庆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

盘阿旺忧心忡忡:“那怎么办?民团要是大举来犯,我们肯定抵挡不住。”

谭统南环视着周围群众焦虑的面孔,突然提高了声音:“乡亲们!今天你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勇敢!我们红军感谢你们!但是,敌人不会甘心失败,他们一定会再来。我们是转移还是坚持,听大家的意见!”

人群中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各种声音:

“红军不能走!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对!我们跟定红军了!”

“大不了拼了!反正也是活不下去!”

阿岜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挥舞着刚缴获的步枪:“乡亲们!今天我们看到了,民团就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不怕他们!”

“阿岜说得对!”盘阿旺也站出来,“我们瑶家人有句话: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只要我们各族兄弟团结起来,就能打败任何敌人!”

谭统南感到眼眶湿润。他原本担心群众会害怕,会要求他们离开,但没想到大家如此坚定。

“好!”谭统南大声说,“既然乡亲们这么支持,我们红军誓与七村九弄共存亡!从今天起,我们就正式成立赤卫队,保卫我们的家园!”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七村九弄的革命烈火越烧越旺。在谭统南等人的领导下,赤卫队正式成立,阿岜被推举为队长,盘阿旺为副队长。他们利用缴获的枪支和自制的武器,训练队员,修筑工事。

同时,土地革命也开始了。按照右江地区的经验,他们没收了韦保祥等恶霸地主的土地和粮食,分给无地少地的贫苦农民。

那天,九弄的晒谷场上人山人海。谭统南站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宣布分配方案。

“韦老爹,你家五口人,分水田三亩,旱地两亩!”

“盘大妈,你家三口人,分水田一亩半,旱地一亩!”

被叫到名字的群众一个个走上前,从谭统南手中接过用红纸写的地契。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的甚至跪下来磕头。

阿岜的父亲——韦老爹双手颤抖地接过地契,老泪纵横:“我活了六十岁,第一次有自己的土地…红军是我们的大恩人啊!”盘阿旺的母亲不会说汉语,只是紧紧抓着地契,用瑶语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谭统南扶起跪拜的群众,高声说:“乡亲们,这土地本来就是你们辛勤开垦、耕种出来的,应该属于你们!我们共产党、红军,就是要让耕者有其田,让穷人翻身做主人!”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然而,革命的征程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1932年春,敌人调集重兵,对七村九弄发动了大规模“围剿”。由于叛徒告密,赤卫队的防御工事和兵力部署被敌人掌握,战斗异常艰苦。

一天深夜,赤卫队主力被敌人包围在九弄的一个山头上。弹药将尽,粮食短缺,情况万分危急。

“谭同志,你们突围吧!”阿岜浑身是血,左臂被子弹打穿,简单包扎后依然坚持战斗,“我们掩护你们!”

谭统南摇摇头:“不,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黄庆金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最多还能坚持一天。”

刘家华望着山下敌人的篝火,突然说:“我记得山后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也许可以突围。”

盘阿旺点头:“是的,那条路很隐蔽,连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

谭统南沉思片刻,做出决定:“好!今夜子时,我们从后山小路突围。阿岜,你带伤员先走;庆金,你带群众转移;家华和阿旺,你们熟悉地形,负责带路;我带一小队断后。”

众人领命,分头准备。子夜时分,山雾弥漫,能见度极低。盘阿旺和刘家华带着主力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小路下山。谭统南则带着十名战士,坚守阵地,制造仍在抵抗的假象。

“打几枪,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谭统南命令道。零星枪声在夜空中回荡,敌人果然不敢贸然进攻。

眼看主力已经安全撤离,谭统南下令撤退。然而就在这时,敌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猛烈进攻。

“快走!”谭统南对身边的战士喊道,自己却留下来掩护。

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飞过,他毫不畏惧,冷静地还击。突然,一颗手榴弹在他附近爆炸,气浪把他掀翻在地。

“谭同志!”一个年轻的战士惊呼着冲过来。

谭统南感到左腿一阵剧痛,鲜血迅速染红了裤腿。“别管我,快走!”他推开战士。

年轻战士不肯放弃,强行背起谭统南,向山下跑去。其他战士边打边撤,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天亮时分,他们在预定的汇合点——一个隐蔽的山洞里,与主力会合了。

谭统南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黄庆金撕开他的裤腿,倒吸一口冷气——弹片深深嵌入大腿,伤口已经感染。

“必须尽快取出弹片,否则…”黄庆金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后果。

刘家华焦急地说:“这荒山野岭的,到哪里找医生?”

盘阿旺沉思片刻:“我知道百里外有个瑶族草医,医术高明,只是…”

“只是什么?”阿岜急切地问。

“他是我的舅舅,但从来不过问外界的事情,不知道愿不愿意来。”盘阿旺说。

“无论如何要试试!”黄庆金当机立断,“阿旺,你立刻出发,我们在这里等你。”

盘阿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山洞里,谭统南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他总是不忘询问群众的安全和战士们的伤势。

“土地…地契都藏好了吗?”他虚弱地问。

阿岜紧紧握住他的手:“放心吧,谭同志,都藏在安全的地方了。”

“群众…都转移了吗?”

“都转移了,敌人扑了个空。”

第二天黄昏,盘阿旺终于带着他的舅舅回来了。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瑶医,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背篓。随行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是老瑶医的女儿。她留着一个长辫子,名叫春花。

老瑶医检查了谭统南的伤势,面色凝重地说:“弹片很深,已经化脓,必须马上取出,否则性命难保。”

没有麻药,没有手术器械,老瑶医说只能用烧红的匕首为谭统南取出弹片。

“等等,阿爸,让我试试。”春花突然上前说道。她随即把辫子把往头上一盘,裹上白色的头巾,右手从身后扯过来一葫芦水,拧开盖子往自己嘴里灌入鼓鼓一大口,对准谭统南大腿上的伤口“噗”的一声喷洒而出。

“啊…..”谭统南的伤口发出阵阵火辣辣的痛,弄得他龇牙咧嘴,惨叫连连,面部扭曲。

“这是我们自配的药酒,可以消毒,也有麻醉作用。”春花说道,接着他双膝跪地,双手用力捏着谭统南的大腿伤口两侧,俯下身子,用嘴巴在伤口上使劲地用力吮吸着。大家一边都看呆了,不知道这小姑娘这样做有什么用。谭统南毛茸茸的大腿似乎有一阵痉挛,他嘴里紧咬着一节树枝,紧闭双眼,额头上的汗珠如花生米大小。

春花吸了两分钟,突然抬起头,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血。她的口鼻外面全是一片浓血,好像被人打得口鼻吐血一般,让人心疼又觉得可怖。她用力把肚子里的气全部排出来,迅速把嘴巴又对准伤口用力猛吸起来。她一只手捏住鼻子使劲地吸着伤口,满脸通红,脑袋在发抖,大伙惊得口呆目瞪。这时大家才知道她是想把子弹吸出来,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从伤者身上取出过子弹的,男人尚且难办到,况且一个姑娘家。

过了一阵子,谭统南又“啊”地惨叫一声,春花也随即抬起头,往地上吐了一口浓血,“叮”的一声,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红铜色子弹,裹着深红的血丝,静静地躺在旁边一个石窝里。

大家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被春花的壮举惊呆了。春花往后一躺,昏了过去。十五分钟后她才醒过来,用水反复冲洗嘴上的血污。

老瑶医趁机敷上草药,包扎好伤口,感叹道:“红军同志真是命大福大啊,没事了,以后注意保养一段时间。”

在瑶医的精心治疗和同志们的照料下,谭统南的伤势慢慢好转。而七村九弄的革命火种,也在严酷的考验中愈发坚韧。

“这孩子,跟着我学到一些,以前只见她吸过蛇毒,谁知道她还学会了吸子弹,这个脑子是真超过她爹了。”老瑶医自豪地说道。

“我看他伤口流血并不是很多,幸好没有伤到大动脉,子弹并不是很深,我就想试一试这个办法,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这样可以减轻伤员的痛苦,伤口也愈合得快。”春花回她爹说。

一个月后,谭统南基本康复。他拄着拐杖,在阿岜和盘阿旺的陪同下,视察重新集结的赤卫队和恢复生机的村寨。

春花姑娘每隔两天就上山送鸡汤或骨头汤来给谭统南补身子。他给她讲革命的故事,讲在东兰和拔哥一起搞农运和攻打东兰县城的往事,她听得很入迷,两眼盯着他看个不够,眼里放出不一样的光。她给他讲各种谣医的知识,教他认识各种草木的药用价值。两个年轻人的心慢慢地靠拢在一起了。

谭统南拉着春花的手,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望着层层梯田和袅袅炊烟,心中感慨万千。心想,我这条命是春花帮我捡回来的。他不知道往后该如何去报答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他想,唯有继续努力革命,把胜利的果实交到姑娘的手中,交到这大山里的贫苦百姓手中,才是对春花姑娘最好的报答。

“记得拔群同志说过,革命人就像这山上的种子,随风飘散,落地生根。”谭统南对身边的同志们说,“看看眼前的景象,我们终于在富宁扎下根了。”

阿岜指着远方:“谭同志,你看,那是我们新开垦的土地,等到秋天,就能收获自己的粮食了。”

盘阿旺接着说:“六寨的瑶族同胞也组织起来了,成立了自卫队。”

黄庆金和刘家华相视一笑,这些日子的艰难困苦,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前进的动力。

谭统南眺望着连绵的群山,思绪飞回了右江,飞回了红七军主力北上的那个冬天。邓小平、张云逸、李明瑞同志此刻在哪里?韦拔群、陈洪涛同志在右江的斗争又如何?还有派他们来的两广省委代表陈道生同志……但他坚信,无论道路多么曲折,革命的火种一旦播下,就必将燎原。

“同志们,”谭统南转过身,面向大家,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们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困难和牺牲,但只要我们紧紧依靠群众,坚持革命信念,就一定能迎来胜利的曙光!”

山风吹过,掀起他破旧的衣角,却吹不灭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在那火焰中,映照着七村九弄的青山绿水,映照着各族群众渴望解放的面庞,也映照着一个崭新的必将到来的明天。

远处,赤卫队训练的呐喊声在山谷间回荡,如春雷滚滚,宣告着一场更大的革命风暴即将来临。而在更远的右江地区,韦拔群、陈洪涛等同志也正率领红军余部坚持斗争,与富宁的革命力量遥相呼应。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从右江到富宁,从壮乡到瑶寨,革命的火种已在滇东南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扎根生长,终将汇成焚毁旧世界的熊熊烈焰。

然而,悲痛的历史马上就要残酷地打击谭统南这个革命者,狠狠地刺痛了他。这种痛,无以名状,比他肉体上受到的刀枪伤痛更加难以承受,更加让人崩溃。

1932年10月19日凌晨,韦拔群同志因长期劳累患病,在巴马瑶族自治县香刷洞隐蔽治疗期间,不幸被叛徒韦昂(韦拔群的警卫员韦昂,原名韦宗超)出卖。叛徒趁韦拔群高烧昏睡之机,偷走他的手枪,并向其头部射击。韦拔群同志壮烈牺牲,时年38岁。

谭统南知道韦拔群牺牲的消息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声泪俱下,嚎啕大哭。他想起这十年来和拔群同志在一起干革命的点点滴滴。拔群同志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却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下,谭统南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同时顿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革命者并不是如书上所说的漠视死亡,视死如归,而是因为心里那股不灭的理想和信念,他们甘愿把生命当赌注为未来的理想社会去拼搏罢了。作为冲锋陷阵的革命战士,他可以躲过正面飞来的冰冷子弹,却难以提防背后自己人捅过来的那冷酷一刀。

他感觉自己的革命信仰受到了冲击,理想受到了动摇,精神受到了摧残。然而,革命是一条不归路,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只能勇敢地坚持走下去,不再回头,要么跨越深渊,要么沉沦自己。是啊!这就是革命斗争的残酷性,革命两个字只有十几笔,在实践中却是血与火的拼杀,是生与死的较量,从来不是诗情画意的远方。无数人倒下了,又有无数人重新站起来,从倒下的同志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个背叛革命的行为发生在白色恐怖最严重的时期,当时国民党军阀对右江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疯狂”围剿”。韦拔群同志的牺牲是右江革命的重大损失,但他的革命精神永远活在人民心中。毛泽东同志曾多次高度评价韦拔群同志,称他是”壮族人民的好儿子”。

我们应当铭记这段历史,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坚定理想信念。现在东兰县建有韦拔群纪念馆和烈士陵园,供后人瞻仰纪念。革命先烈们,他们值得我们后人永远敬仰。

2023年9月,东兰县拔群高级中学在东兰县城正式开学招生。漂亮的教学楼,穿戴整齐的全体师生们,在每周一的升国旗礼毕之后,都要向校园里的韦拔群同志的雕像敬礼,东兰人的后代永远牢记韦拔群同志对东兰革命的作出的不朽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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