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组进驻司雨部的第七天,整个天境都能闻到血腥味。
这血腥味不是真的血,而是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赤字、虚报、截留,以及人情往来的“特别支出”,在阳光下暴晒后散发出的腐败气息。
“云种采购价虚报300%,入库数比出库数多三成——多出来的去哪儿了?”
“‘彩虹养护专项经费’连续两百年超支,但养护记录…一片空白。”
“最离谱的是这个——”审计组组长,一位面如寒铁的巡查司老判官,指着水镜上的数据,“‘细雨情绪调节剂’,年均消耗五千瓶,每瓶标价十灵石。但我们查了炼制司的记录,过去三百年,他们总共只向司雨部交付过…三瓶。”
林悠悠站在堆积如山的账册中间,闻言抬头:“五千瓶和三瓶的差价,折多少灵石?”
“五十万。”老判官声音发沉,“而这只是其中一项。”
青蘅在旁边飞快打着算盘——对,是真的算盘,林悠悠教她的,说比心算更直观——珠子噼啪作响:“加上虚报的云种、空转的经费、截留的俸禄…初步估算,司雨部过去三百年,至少有八百万灵石不知去向。”
“八百万。”林悠悠重复这个数字,“够建十个南天门,或者解决灵域百年旱情。”
她转身,看向窗外。
司雨部正殿里,雨霖君正被审计组轮番问话。隔着水镜都能看到他那张惨白的脸,额头的汗擦了又冒。
“他吐了多少?”林悠悠问。
“只承认‘管理疏忽’,咬定是下属欺瞒。”老判官冷笑,“但截留的灵石,至少有三分之一流向他私人库房。我们在查流向。”
林悠悠点头:“继续挖。凡是经手的,一个都别放过。”
“是。”
老判官退下。青蘅凑过来,小声说:“仙子,外面都在传,说雨霖君快撑不住了。他昨天深夜去了趟幽墟,不知道见谁。”
幽墟?
林悠悠手指轻叩桌面。
雨霖君的人脉多在灵域和天境,幽墟…他能找谁?轮回司的判官?不对,判官现在自身难保,哪敢插手。
还是说,他背后那位“影子”,来自幽墟?
正思索,一枚传讯符飞来,悬在她面前。
是云辰君的笔迹:“未时,来一趟。带审计简报。”
林悠悠收起传讯符,对青蘅说:“我去见君上。你在这儿盯着,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是!”
—
云辰君的书房,不在天境正殿,而在某处偏僻的浮岛上。
林悠悠第一次来。
岛很小,方圆不过百丈,中央一棵巨大的云树,树下有石桌石凳。玄宸就坐在那儿,面前摊着一卷古旧的星图。
“君上。”林悠悠行礼。
“坐。”玄宸没抬头,“简报。”
林悠悠递上玉简。玄宸接过,神识一扫,眉头渐皱。
“八百万。”他放下玉简,“比我想的还多。”
“只是初步。”林悠悠说,“如果深挖上下游,可能更多。”
玄宸抬眼,看着她:“怕吗?”
林悠悠一怔:“怕什么?”
“怕被报复。”玄宸说,“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甚至活路。”
“如果怕,就不会开始。”林悠悠坦然,“而且,君上会让我一个人扛吗?”
玄宸笑了。
这是林悠悠第一次见他真正笑起来——不是那种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而是眉眼舒展,唇角上扬,像云破月出。
“不会。”他说,“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现在,你动了雨霖君的根本。”
林悠悠想起那封威胁信,还有青蘅说的“幽墟之行”。
“君上,”她忽然问,“三界里,有没有谁…特别希望改革失败?”
玄宸手指在星图上划过:“很多。既得利益者,保守派,还有…”
他顿了顿:“一些藏在暗处,靠三界现有漏洞牟利的存在。”
“比如?”
“比如,倒卖天境物资的掮客,操纵灵域宗门晋升的中间人,甚至…贩卖幽墟轮回名额的黄牛。”
林悠悠:“……”
黄牛?连投胎都有黄牛?
“很惊讶?”玄宸看着她,“三界运行这么多年,早不是最初设想的样子。每个环节,都长出了蛀虫。”
他指向星图某处:“雨霖君截留的灵石,一部分流向灵域某个地下黑市。我们在追,但对方很狡猾,每次都是单线联系,抓到的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
林悠悠若有所思:“所以,动雨霖君,也是在动这条黑产线?”
“对。”玄宸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背后的人急了。”
书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魁的声音响起:“君上!有急报!”
“进。”
李魁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灵域出事了。百川宗因强行完成‘弟子突破率’KPI,长老给弟子集体灌顶,导致三百弟子修为虚浮,半数走火入魔。宗门已乱。”
林悠悠霍然起身。
百川宗,是她推行KPI试点的第一个灵域宗门。宗主是个激进派,当初拍着胸脯说“三月内让贵司看到成效”。
这才一个月!
“伤亡如何?”她急问。
“暂无死亡,但半数弟子修为尽废,还有几十个神志不清,见人就攻击。”李魁说,“百川宗已封山,向天境求援。”
玄宸看向林悠悠:“这是你改革出的第一个重大事故。你处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悠悠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动用‘天道系统’的部分权限。”
玄宸挑眉:“你会用?”
“研究过。”林悠悠从袖中掏出一枚特制玉符——这是她这些天熬夜,结合考核司的古籍和前世系统架构知识,自己捣鼓出来的“临时接口”,“我需要读取百川宗的灵力流动数据、弟子修为轨迹、以及灌顶术式的残留记录。”
玄宸看了那玉符三秒,忽然说:“你比我想的还大胆。”
天道系统,是三界运行的底层规则具象化。历来只有天道主及少数几个古神能直接调用。而她,一个九品小仙,竟敢自己写接口。
“时间紧迫。”林悠悠说,“传统方法调查,至少要三天。但弟子走火入魔,每一刻都有风险。”
玄宸沉默片刻,抬手。
书房中央,空气泛起涟漪,一座半透明的水晶台缓缓升起。台上无数光点流动,正是天道系统的交互界面。
“权限给你。”他说,“但若有任何异常,我会立刻切断。”
“明白。”
林悠悠走到水晶台前,将玉符按在某个凹槽上。
玉符亮起,光点开始向她汇聚。
她闭目,神识沉入系统。
—
天道系统内部。
这里没有实体,只有无穷无尽的数据流。三界每个生灵的修为、灵力、因果线,都以某种林悠悠无法完全理解的形式存在着。
她快速检索到百川宗的数据节点。
眼前展开一张庞大的灵力网络图:三百多个光点,代表三百弟子。原本应该是个体独立、有粗有细的灵力线,此刻却纠缠成一团乱麻。
“灌顶导致的灵力污染。”林悠悠喃喃,“长老的灵力强行灌入弟子经脉,属性不合,互相冲突,又因为KPI压力,没时间调和…”
她调出灌顶术式的记录。
画面显示:百川宗长老在一日内,对三百弟子连续施展灌顶术。每次施术后,本该有三到五日的调息期,但为了赶“月度突破率”指标,直接跳过了。
“胡闹。”林悠悠皱眉。
她开始尝试梳理灵力乱麻。
但很快发现,问题比想象的复杂。有些弟子的灵力已经反向污染了长老,有些甚至开始侵蚀宗门大阵的根基。
再拖下去,可能真的会出人命。
“需要外部介入。”她退出系统,看向玄宸,“君上,能否调集天境医仙和阵法师,立刻赶往百川宗?”
玄宸点头,已经发出数道传讯符。
“但远水难解近渴。”林悠悠又看向水晶台,“我能临时调用系统权限,给这些弟子做一个‘灵力隔离屏障’吗?先稳住情况,等医仙到了再治疗。”
玄宸看着她:“你知道这么做的风险吗?万一屏障设置不当,可能加重伤势。”
“我知道。”林悠悠说,“但如果不做,三刻钟内,至少会有十个弟子灵力彻底崩散,修为尽废都是轻的,可能魂飞魄散。”
她调出预测模型——是她刚才在系统里临时跑的。
水镜上显示着十个高亮光点,旁边是倒计时:两刻钟四十七秒、两刻钟四十六秒…
玄宸看着倒计时,终于点头:“做。”
林悠悠再次接入系统。
这次,她开始在灵力乱麻中设置隔离节点。像在一团乱线中,精准地插入一根根细针,把即将断裂的线暂时固定住。
这需要极高的精度和计算力。
她额头开始冒汗。
李魁站在一旁,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出手——虽然他不知道能做什么。
青蘅也赶来了,看到林悠悠的状态,吓得不敢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倒计时还剩:一刻钟、半刻钟、十息…
最后一个高亮光点,灵力线已经细如发丝,随时会断。
林悠悠的手指在水晶台上快速划动,快出残影。
三、二、一…
“成了!”
最后一个隔离节点落下。
所有高亮光点,颜色从危险的赤红转为缓和的橙黄。
林悠悠脱力后退,被李魁扶住。
她脸色苍白,但眼睛很亮:“稳住了。至少能撑到医仙赶到。”
玄宸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刚才的操作,已经远超一个“九品小仙”的能力范畴。甚至很多天境专精阵法的大能,都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精细的隔离。
“你…”他开口,却不知该问什么。
“我在人间时,”林悠悠喘了口气,“做过类似的项目。集团并购后,两个公司的IT系统要整合,数据迁移时经常出现冲突。原理…差不多。”
玄宸:“……”
把天道系统比作IT系统?把走火入魔比作数据冲突?
该说她心大,还是天才?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是巡查司的人,脸色难看:“君上,雨霖君…跑了。”
“什么?!”李魁厉声。
“审计组在他库房发现密道,直通灵域。我们追过去时,他已经通过传送阵离开,目的地…不明。”
玄宸面色一沉。
林悠悠却并不意外:“狗急跳墙,意料之中。”
“但他这一跑,”玄宸说,“很多线索就断了。”
“未必。”林悠悠站直身体,“他跑得越急,留下的痕迹越多。而且…”
她看向窗外,眼神转冷:“他这一跑,等于承认了所有问题。那些还没被挖出来的同伙,现在该坐立不安了。”
就在这时,又一道传讯符飞来。
这次是给林悠悠的。
她接过,神识一扫,脸色微变。
“怎么了?”青蘅问。
林悠悠把传讯符递给玄宸:“百川宗宗主说,他们之所以急着完成KPI,是因为…收到了匿名威胁。说如果本月突破率不达标,就要曝光他们宗门多年前的一桩丑闻。”
玄宸看完,眼神锐利:“丑闻?”
“三百年前,百川宗为争夺灵脉,暗中设计陷害了邻宗。”林悠悠说,“这事被压下来了,但把柄在别人手里。”
“谁?”
“传讯里没说。”林悠悠道,“但宗主提到,对方自称‘三界监察使’。”
“监察使?”玄宸皱眉,“天境从未设过这个职位。”
“所以是假的。”林悠悠说,“有人冒充身份,逼百川宗硬闯KPI,制造事故,然后…嫁祸给我。”
她顿了顿:“如果我今天没稳住局面,百川宗真的死了人,那责任全在我。改革会立刻叫停,甚至我会被问罪。”
书房里一片寂静。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她、针对改革的狙击。
“有意思。”林悠悠忽然笑了,虽然脸色还苍白,但眼神里的光又回来了,“这才对嘛。要是改革一帆风顺,反而奇怪了。”
她看向玄宸:“君上,我想借几个人。”
“谁?”
“巡查司的精锐,还有…李将军。”她说,“我要去百川宗,亲自查这个‘监察使’。”
玄宸看着她:“你现在该休息。”
“休息不了。”林悠悠摇头,“对方已经出招了,我不接,他们会觉得我怕了。下一招,会更狠。”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君上。”
“嗯?”
“天道系统…挺好用的。”她说,“以后能申请个长期权限吗?我想写几个数据分析脚本。”
玄宸:“……”
李魁:“……”
青蘅憋笑憋得脸通红。
林悠悠摆摆手,走了。
书房里,玄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阶尽头,半晌,摇了摇头。
然后,他走到水晶台前,调出刚才林悠悠操作的记录。
光点流转,每一个隔离节点的落点、时机、灵力参数,都精准得可怕。
他看了很久。
最后,轻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
去往灵域的路上。
林悠悠坐在云舟里,闭目养神。
李魁操控着云舟,青蘅在旁边整理百川宗的资料。
“仙子,”青蘅小声说,“您真不累啊?刚才脸色那么差…”
“累。”林悠悠没睁眼,“但累也得干。现在停下,前面做的就全废了。”
“可是…”
“没有可是。”林悠悠睁开眼,看向窗外翻涌的云海,“改革就像爬山,爬到一半最累,也最危险。往下看是悬崖,往上看是峭壁。但只要你停,就一定会滑下去。”
她顿了顿:“所以,只能往上。”
云舟穿透云层,灵域的山水在下方展开。
百川宗所在的山脉,已经笼罩在一片混乱的灵力波动中。
林悠悠起身,理了理衣襟。
“走吧。”
“去会会那个‘监察使’。”
—
百川宗,山门外。
宗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满脸惶急,见云舟降落,快步迎上。
“林主事!天境的大人们!你们可算来了!”
林悠悠下舟,直奔主题:“受伤弟子在哪儿?带我去看。还有,把收到威胁传讯的玉简给我。李将军,你带巡查司的人,封锁所有出入口,查近日有无可疑人物出入。”
指令清晰,条理分明。
百川宗主愣了下,连忙照办。
李魁带人散开。
林悠悠跟着宗主往宗门内走,边走边问:“传讯是怎么来的?何时?内容具体是什么?”
“三日前,深夜。”宗主递上玉简,“直接出现在我闭关室。内容…您自己看。”
林悠悠神识探入。
确实自称“三界监察使”,语气倨傲,威胁要曝光丑闻,还特意强调“必须本月完成突破率指标,否则…”
后面是一张留影图:正是当年百川宗设计邻宗的证据。
“对方很了解你们的过去。”林悠悠说,“要么是当年的知情人,要么…调查能力极强。”
“可当年的事,知情的就几个,都发过心魔誓…”宗主脸色灰白。
“心魔誓可以规避。”林悠悠道,“或者,有人泄露。”
她收起玉简:“先看弟子。”
来到宗门广场,三百弟子或躺或坐,哀嚎声不绝。天境医仙已经到了,正在施救。
林悠悠走到一个伤势最轻的弟子面前,伸手搭脉——用神识探灵脉。
灵力果然混乱,但被她的隔离屏障稳住了,暂时没有恶化。
“仙子…”那弟子虚弱地睁眼,“是我们…急功近利…连累您…”
“知道急功近利是错,就还有救。”林悠悠说,“好好配合医仙,修为能恢复。”
她起身,看向宗主:“带我去灌顶的地方。”
灌顶是在宗门后山的“传功殿”。
殿内还残留着狂暴的灵力痕迹,墙壁上甚至有几道裂缝。
林悠悠仔细勘查,手指拂过地面、墙壁、甚至空气。
“这里,”她忽然停在一根柱子前,“有外来灵力残留,很淡,但属性…不是百川宗的路子。”
青蘅递过灵力感应石。
石头靠近柱子,亮起微弱的蓝光——水属性。
林悠悠眼神一凝。
水属性…司雨部?
“但这灵力太淡了,不足以证明什么。”青蘅说。
“不需要证明。”林悠悠收起感应石,“知道方向就够了。”
她走出传功殿,李魁正好回来。
“查过了。”李魁说,“三日前,有陌生人持天境令牌来访,说是‘例行巡查’。守门弟子没细查,放行了。”
“长相?”
“用了幻术,看不清。但身高七尺左右,左手戴着一枚墨玉扳指——守门弟子注意到的。”
墨玉扳指。
林悠悠想起,雨霖君好像也有这个习惯。
“继续查。”她说,“灵域的地下黑市,有没有人最近出售墨玉扳指,或者…销赃。”
“是。”
李魁又走了。
林悠悠站在山巅,看着下方混乱的宗门。
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脸上。
她忽然觉得,这改革,比她想象的,还要麻烦。
但麻烦,才有意思。
“青蘅。”
“在!”
“帮我起草一份通知。”林悠悠说,“标题是:《关于灵域宗门KPI考核的补充说明及风险提示》。”
“内容呢?”
“第一,严禁任何形式的强行灌顶、拔苗助长。第二,设立‘改革风险应急通道’,遇到问题可直接上报考核司,不得隐瞒。第三…”
她顿了顿:“凡因改革遭受威胁、恐吓者,考核司提供庇护,并追查到底。”
青蘅飞快记录:“仙子,这…会不会太强硬了?”
“不强硬,他们只会更怕。”林悠悠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改革不是儿戏,但也不是任由别人破坏的玩具。”
她转身,看向远方。
那里,是灵域更深处,也是更多问题、更多阻力的所在。
“走吧。”她说,“下一站。”
“去哪儿?”
“灵域最大的地下黑市。”林悠悠微笑,“去见见那些,靠三界漏洞吃饭的朋友。”
—
是夜,灵域,暗市。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无数悬浮的灵灯。摊位杂乱,卖什么的都有:天境流出的法宝碎片、幽墟偷渡的轮回凭证、甚至…伪造的天道系统接入符。
林悠悠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袍,戴着兜帽。李魁和几名巡查司精锐扮作随从,分散在周围。
她在一个卖“灵力伪装符”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独眼老者,嘿嘿一笑:“道友,要什么?幻形?易容?还是…彻底改换灵力属性?”
林悠悠压低声音:“有没有…能模仿‘监察使’令牌的东西?”
老者眼神一闪:“道友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林悠悠放下一袋灵石,“有吗?”
老者掂了掂灵石,从摊下摸出一枚木牌:“这个,注入灵力,能显示任何你想显示的身份文字。但只能维持三息,骗不过高手。”
林悠悠接过,看了看,又放下:“太糙。我要更真的。”
“更真的?”老者眯眼,“那得去‘暗阁’。”
“暗阁在哪儿?”
老者指了指地下:“从那边下去,第三个岔口左转。但…得有引荐人。”
林悠悠又放下一袋灵石。
老者笑了,递给她一枚骨片:“拿着这个,说是‘老瞎子’介绍的。”
“谢了。”
林悠悠收起骨片,转身走向地下入口。
李魁跟上,传音:“太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悠悠回传,“而且,你不觉得,那个‘监察使’,很可能就是从这里拿到假冒令牌的吗?”
地下通道阴暗潮湿。
第三个岔口左转,果然有一扇不起眼的石门。
她敲了敲。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透过缝隙打量她。
林悠悠举起骨片。
门开了。
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坐着个中年文士,正在看书。
“新客?”文士头也不抬。
“老瞎子介绍。”林悠悠说,“我想做个‘监察使’令牌,要能以假乱真。”
文士终于抬眼,看了她片刻:“做什么用?”
“吓唬人。”
文士笑了:“这里不做吓唬人的东西。只做…能真用的。”
“多真?”
“能通过天境普通查验阵法的真。”文士说,“但价格不菲。”
“多少?”
“五千灵石。”
林悠悠沉默。
她一个九品仙官,月俸三百,五千…得不吃不喝攒一年多。
“我有个提议。”她忽然说,“我用信息换。”
“什么信息?”
“司雨部审计的最新进展。”林悠悠说,“以及,雨霖君逃跑的路线。”
文士眼神骤然锐利。
“你是天境的人。”
“我是买家。”林悠悠面不改色,“而且,是个对‘三界监察使’很感兴趣的买家。”
文士盯着她,半晌,笑了:“有意思。但你的信息,不值五千。”
“那加上这个呢?”林悠悠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天境巡查司未来三个月的重点排查区域预测。”
文士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微变。
预测很详细,甚至包括几个他熟悉的“据点”。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沉声。
“一个想找到‘监察使’的人。”林悠悠说,“令牌,换这些信息。成交?”
文士犹豫片刻,点头。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枚令牌——样式古朴,正面刻着“监察”二字,背面有繁复的符文。
“注入灵力,会显示持有者姓名和职级。我们预设的是‘虚名真人’,正五品。”文士说,“但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过后会自动销毁。”
林悠悠接过,检查了一下。
确实精良,比地摊货强多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最近,有没有人来做过类似的令牌?”
文士眼神闪烁:“客人的事,我们不问。”
“我加钱。”林悠悠又放下一袋灵石。
文士沉默片刻,道:“七天前,有人来过。做了枚‘天境巡查使’的令牌。要求是…能通过司雨部的门禁。”
司雨部。
林悠悠心中一震。
“那人长什么样?”
“看不清,戴了面具。”文士说,“但左手…戴着一枚墨玉扳指。”
墨玉扳指。
对上了。
“谢了。”林悠悠收起令牌,转身离开。
走出暗市,回到地面。
夜色已深。
李魁低声问:“有收获?”
“有。”林悠悠握紧那枚假令牌,“雨霖君的同伙,就在天境。而且,能自由出入司雨部。”
她抬头,看向天境方向。
“该回去了。”
“有些人,该清算了。”
—
回天境的云舟上。
林悠悠闭目养神,手里摩挲着那枚假令牌。
青蘅在旁边整理今日的收获,忽然说:“仙子,您说…那个‘影子’,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
林悠悠睁眼。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他太了解您了。”青蘅说,“知道您会推行KPI,知道百川宗的把柄,甚至知道您会怎么应对。这不像外人。”
林悠悠沉默。
确实。
这次的狙击,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如果不是她临时调用天道系统稳住局面,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现在可能已经栽了。
“青蘅。”
“嗯?”
“回去后,帮我做件事。”林悠悠说,“调阅天境所有五品以上仙官的近百年履历,特别是…与雨霖君有过交集,且最近行踪异常的。”
“您怀疑…”
“怀疑一切。”林悠悠说,“改革到了这一步,谁都不能信。”
她顿了顿:“除了你们。”
青蘅眼眶一红:“仙子…”
“别哭。”林悠悠笑笑,“这才哪到哪。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呢。”
云舟穿透云层,天境的星光在头顶闪烁。
下方,司雨部的审计还在继续。
更深处,那些被触动的利益集团,正在暗处集结。
林悠悠看着手中的假令牌,忽然将它抛起,又接住。
“监察使…”
她轻声重复。
然后,笑了。
“很快,你就会知道。”
“谁才是真正的,监察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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