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右手食指在神经电击测试仪的刺激下,只抽搐了0.3秒——这个数据被记录在病历上,旁边用红笔标注:“永久性神经损伤,精细动作功能丧失约87%。”
主治医师的声音隔着病房门传来,刻意压低,但苏晚还是听到了:“……她这种情况,以后拿筷子都困难,更别说刺绣了。可惜啊,这么年轻……”
病房里很安静。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一条条明暗相间的条纹。苏晚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光线。手指依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像风中的残烛。她试着做出捏针的动作——大拇指和食指勉强能合拢,但中指、无名指、小指完全不听使唤,僵硬得像木棍。
门开了。陈默推着轮椅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的腿伤比苏晚的手伤恢复得快,已经能勉强站立,但医生建议至少再坐一周轮椅。
“醒了?”他把平板放在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手废了。”苏晚说得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以后修复不了古籍,也绣不了花了。”
陈默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查了楚天阔的档案。”
苏晚转头看他。
“三十年前,楚天阔二十三岁,楚家那一代的长房长孙。他十五岁就精通楚家所有非遗技艺,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但二十岁那年,他突然宣布放弃继承权,离家出走。”陈默调出档案照片——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穿着八十年代的白衬衫,眼神锐利得像鹰。
“离家后,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直到三年后,有人在江边发现他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一封遗书,说他‘厌倦了家族的腐朽,愿投身江流,洗净灵魂’。楚家报了失踪,七年后宣告死亡。”
“但事实上他没死。”苏晚说。
“对。因为我在公安系统的内部档案里,找到了这个。”陈默划到下一页——那是一份1995年的出入境记录,照片上的人虽然化了妆,但眉眼轮廓和楚天阔一模一样。名字是“楚怀远”,目的地:日本。
“楚天阔改名楚怀远,去了日本,在京都一家传统漆器工坊学习。五年后回国,以‘楚怀远’的身份创办了‘拾遗会’。”陈默又调出一张照片,是2000年某次非遗展览的合影,站在C位的就是楚天阔,化名楚怀远。他身边站着年轻的楚怀玉。
“所以楚怀玉一直听命于她哥哥。”苏晚明白了,“那现在的楚天阔在哪里?”
“不知道。”陈默摇头,“三年前,楚怀远的身份也从所有公开记录中消失了。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但根据周叔从楚家一个老仆人那里问到的消息——楚天阔可能在‘彼岸’。”
“彼岸绣庄我们已经去过了。”
“不是那个彼岸。”陈默点开地图,放大江州区域,“楚家老仆人说,楚家祖训里提到‘真正的彼岸,在阴阳交界之处,非生死不能抵达’。那可能是一个具体的地方,也可能是一个隐喻。”
苏晚盯着地图,脑中闪过赵姨临死前的话:“楚先生忙着主持‘移脉大典’……”
移脉大典需要七个阵眼,彼岸绣庄是其中之一。那另外六个在哪里?
“陈默,匠门七子的工具……”
“都被技术科收走了。”陈默明白她的意思,“正在做指纹和材质分析,但暂时没有发现其他阵眼的线索。”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了。
不是新闻频道,而是一个黑屏。黑屏上只有一行白色小字:
“想知道另外六个阵眼在哪里吗?”
苏晚和陈默同时坐直身体。
黑屏闪烁了一下,变成一段实时监控画面——那是一个老式钟表店,墙上挂满了各种古董钟。所有钟表的指针,都停在同一个时间:3点47分。
“这是……”陈默皱眉。
“江州老城区,‘时光钟表行’。”苏晚认出来了,“我爷爷以前常去那里修怀表。老板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匠人,姓顾。”
画面切换。第二个画面是一个刺绣工作室,架子上陈列着几十幅绣品。但诡异的是,那些绣品正在自燃——不是熊熊大火,而是从绣线内部开始,一点点变成灰烬,像被无形的火焰吞噬。
第三个画面:一个陶瓷工坊,架子上陈列的瓷器表面,正浮现出血红色的裂纹。
第四个画面:一个古琴作坊,所有琴弦同时崩断。
第五个画面:一个木雕工作室,雕像的眼睛开始流血泪。
第六个画面:一个造纸工坊,纸浆池里浮出一张张人脸的轮廓。
六个画面,六种非遗工坊,六种诡异现象。
电视屏幕底部出现一行字:
“六个阵眼,六种‘反噬’。辰时已过,阵法未成,地脉怨气开始侵蚀这些传承了百年的技艺场所。每过一天,就有一个工坊彻底消失。你们有六天时间。”
文字消失,画面切换回黑屏。然后,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响起:
“苏晚,你毁了绣娘血书,但你能毁掉楚家三百年来埋下的所有‘种子’吗?”
“这六个工坊,是楚家历代暗中控制的核心传承点。每个工坊下面,都埋着一件用‘特殊方法’制作的非遗精品——它们既是阵眼,也是炸弹。一旦地脉怨气完全侵蚀,这些精品就会自毁,同时释放出足以污染整条街区的负能量。”
“你想救它们吗?”
“那就来‘彼岸’找我。”
“记住,你只有六天。”
电视自动关闭。
病房里一片死寂。
苏晚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神经损伤,是因为愤怒。
“他在挑衅。”她咬着牙说,“用这些传承了百年的工坊,用那些老匠人的心血……”
“也可能是陷阱。”陈默冷静分析,“但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楚家既然能用四十七枚铜钱布阵,就能用其他方式控制更多的阵眼。这些非遗工坊,很可能就是他们暗中布局了多年的‘能量节点’。”
苏晚掀开被子下床。双腿发软,但她扶住床头柜站稳。
“你要做什么?”陈默问。
“去第一个地方。”苏晚看向窗外,“时光钟表行。我爷爷说过,顾师傅是江州最后一位能手工制作西洋钟表机芯的传人。如果他的店毁了……”
她没说完,但陈默懂了。
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一小时后,两人站在时光钟表行门口。
卷帘门紧闭,但门缝里透出一股奇怪的腐臭味。不是食物腐烂,更像是金属和油脂混合后变质的味道。
陈默敲了门,没人应。他试着推了推卷帘门,门没锁,哗啦一声向上卷起。
店里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满墙的钟表确实都停在3点47分。但仔细看,那些钟表的指针并不是静止的——它们在极其缓慢地逆时针转动,每转动一格,表盘上就出现一道裂纹。而店中央的工作台上,顾师傅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顾师傅!”苏晚冲过去。
老人还有呼吸,但很微弱。他手里紧紧握着一块怀表,怀表的表盖打开着,表盘上的指针也在逆时针转动。
“他中了‘时毒’。”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苏晚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从里屋走出来。他看起来比顾师傅更老,至少九十岁,但眼睛清澈得像年轻人。
“您是?”
“我姓沈,沈千机。顾老头的老朋友。”老者走到工作台前,看着顾师傅手里的怀表,“楚家的‘逆时阵’,用古董钟表作为载体,逆转时间流动,吸收周围的生命力。顾老头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用自己寿命强行维持这些钟表不彻底逆转,否则整条街的人都会加速衰老。”
苏晚看向那些钟表。果然,每块表下方都贴着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上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顾师傅的生辰八字。
“他在用自己的命,换时间。”沈千机说。
“怎么破阵?”陈默问。
“破阵需要两样东西。”沈千机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一块能正常走时的‘母表’,用它重新校准所有钟表的时间。第二,一个精通钟表修复的人,在十分钟内,把所有钟表的机芯全部调回正确时间——注意,是全部,一百二十七块表,十分钟。慢一秒,顾老头就死。”
苏晚看向那些钟表。一百二十七块,十分钟,平均一块表不到五秒。这根本不可能。
“我能找到母表。”沈千机从怀里掏出一块金怀表,“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航海天文钟’,三百年误差不超过一秒。但修复师……”
他看向苏晚颤抖的手,摇头:“你的手废了,做不了精细活。”
“那您呢?”陈默问。
“我老了,眼睛看不清了,手也抖。”沈千机苦笑,“而且,这活儿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调时间,另一个人同时按住每块表下面的符纸,防止符纸在时间校准的瞬间自燃。一旦符纸烧了,顾老头立刻毙命。”
三个人,一个昏迷,一个手抖,一个眼花。
死局。
就在这时,苏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唐棠发来的消息:“晚晚,我查到了一些东西。楚家每个阵眼对应的非遗技艺,都有克制的‘反技艺’。钟表阵眼对应的‘反技艺’是——沙漏。”
沙漏?
苏晚脑中灵光一闪。
“沈师傅,您店里有沙漏吗?越老越好。”
沈千机愣了愣:“有,明朝的‘更漏’,在里屋。”
“拿来!还有,我需要硝石、硫磺、雄黄、朱砂,还有……您的三根白发。”
虽然疑惑,但沈千机还是照做了。他拿出一尊半米高的铜质更楼,又找来苏晚要的材料。
苏晚将材料按照特定比例混合——这是她从父亲笔记里看过的“破时散”,专门用来破除时间类阵法。然后,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进混合物中。
“你要干什么?”陈默问。
“沙漏的原理是恒定流速,不受外力影响。”苏晚一边快速搅拌混合物,一边解释,“更漏是古代计时工具,它的时间流逝是‘绝对’的。我要用它作为‘时间锚点’,强行把这些钟表的时间拉回正轨。”
她将混合物涂抹在更漏的铜壁上,然后对沈千机说:“沈师傅,您按住顾师傅身上的所有符纸。陈默,你把更漏倒过来,开始计时。”
更漏倒转,细沙开始流淌。
苏晚走到第一块钟表前——那是一座落地钟。她没有试图去调机芯,而是将沾了自己鲜血的手指按在表盘上。
血珠在表盘上晕开。
她闭上眼睛,脑中回忆起母亲教她刺绣时说过的话:“晚晚,记住,技艺的本质不是手,是心。心到了,手自然就到了。”
她的手在颤抖,但她的心很静。
她想象自己的意识顺着血液渗入钟表机芯,感受那些齿轮的转动,感受时间的逆流。
然后,她轻声说:“回。”
“咔哒。”
落地钟的指针猛地一跳,从3点47分跳到了3点48分——虽然只前进了一分钟,但方向对了!
更漏的沙子继续流淌。
苏晚走向第二块表、第三块表……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是用手在调,是用意念在“推”。每推一块表,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鼻孔开始渗血。这是精神力透支的表现。
陈默想阻止她,但更漏的沙子已经流了四分之一。
第五十块、八十块、一百块……
当时钟还剩最后十块时,苏晚已经站不稳了,全靠扶着墙。她的眼睛、耳朵都在流血,但手依然按在表盘上。
“晚晚,够了!”陈默吼道。
“不够。”苏晚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还有七块……六块……五块……”
当她按到最后一块表——顾师傅手中那块怀表时,更漏的沙子几乎流尽。
她咬破舌尖,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血喷在怀表上。
怀表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顺时针转了无数圈后,停在了正确的时刻:上午10点23分。
“轰——”
所有钟表同时发出轰鸣,指针全部归位。
顾师傅咳出一口黑血,睁开了眼睛。
符纸自燃,化为灰烬。
更漏的沙子,刚好流完。
苏晚瘫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沈千机颤抖的声音:
“以血为引,以心为技……这是失传的‘心绣’……这丫头……是沈清音的女儿?”
再醒来时,她躺在钟表行的里屋床上。陈默坐在床边,眼睛通红。
“你昏迷了六个小时。”他说,“医生来看过,说你精神力透支严重,再这样下去会脑死亡。”
苏晚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她看向自己的手——手指还在颤抖,但似乎……稍微灵活了一点?
沈千机端着一碗药进来:“喝了吧,安神补脑的。丫头,你妈妈是不是教过你‘心绣’?”
苏晚点头。
“那就对了。”沈千机叹息,“‘心绣’不是刺绣,是一种用精神力驱动技艺的方法。你妈妈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但她也没能完全掌握。你刚才强行使用,很危险,但……也证明了你有这个天赋。”
他放下药碗,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这是我沈家祖传的《千机谱》,记载了各种机关阵法破解之法。你妈妈当年想借,我没给。现在……给你了。”
苏晚接过书,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技之极,近乎道。道之极,归于心。”
她看向沈千机:“沈师傅,您和我妈妈……”
“她是我侄女。”沈千机说,“也是沈家‘心绣’的传人。但二十年前,她为了你父亲,离开了沈家。我以为这门技艺要绝了,没想到……你继承了她的天赋。”
他顿了顿,又说:“楚家的六个阵眼,对应六种非遗技艺。每个阵眼都需要对应的‘心艺’才能破解。钟表阵眼对应‘心绣’,下一个阵眼——刺绣工坊,对应的是‘心绣’的进阶,‘魂绣’。”
“魂绣?”
“用魂魄之力刺绣。”沈千机面色凝重,“那是禁术,因为每绣一针,都会消耗施术者的寿命。你妈妈当年就是用了‘魂绣’,才……才变成现在这样。”
苏晚握紧拳头。
所以母亲不是生病,是用了禁术。
“丫头,你要想清楚。”沈千机看着她,“破六个阵眼,需要六种不同的‘心艺’。你会的手艺越多,消耗的寿命就越多。可能还没见到楚天阔,你就……”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苏晚轻声说,“我不破阵,这些传承了百年的工坊就会毁掉,那些老匠人就会死。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窗外。
第二个阵眼的方向,浓烟滚滚——那是刺绣工坊在自燃。
时间,还剩五天。
“陈默。”她说,“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陈默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守护。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
【下章预告】
第十四章:魂绣焚身,禁忌之技
——刺绣工坊内,三十七幅百年绣品正在自燃,每烧毁一幅就有一位绣娘后人猝死。
——苏晚发现母亲二十年前在此留下一幅“未完成的魂绣”,正是破阵关键。
——使用魂绣需以自身寿命为线,苏晚决定献祭十年寿命完成母亲遗作。
——陈默为保护苏晚强行打断魂绣,自己却被阵法反噬,开始急速衰老。
【本章选择题】
苏晚选择学习并使用消耗寿命的“心艺”破解阵眼,是否正确?
A. 正确,这是唯一拯救非遗传承和匠人性命的方法。
B. 错误,应该寻找其他不伤害自身的破解方法。
【彩蛋问答】
古代计时工具“更漏”的“更”字,指的是什么时间单位?
(答案:古代将一夜分为五更,每更约两小时)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