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如同被揉碎的银箔,泼洒在这座破败了数十年的宅院上空,将地面的碎石、残叶、还有那些散落的铜铃碎片,都镀上了一层惨白又朦胧的光晕。西梅树的枝桠遒劲地伸向夜空,枝头星星点点的白色梅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瓣簌簌飘落,像是谁在无声地垂泪,又像是一场迟来了数十年的祭奠。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那只曾被执念和黑气裹挟的母铃静静躺在尘埃里,此刻它褪去了所有戾气,铜质的铃身被月光映照得温润剔透,表面的缠枝莲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每一道纹路都像是用时光镌刻而成,藏着一段尘封多年的爱恨情仇,藏着一个女人至死不渝的温柔,和一个男人悔恨终生的执念。
林安的残魂化作一道扭曲的黑色流光,在月光下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速度快得惊人,如同饿狼扑食般朝着母铃俯冲而去。他的黑气翻涌间,隐约能看到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近乎癫狂的贪婪和兴奋,像是看到了能让自己永生不死的至宝。
“钥匙!这就是开启执念熔炉的钥匙!”林安的声音尖锐得像是指甲刮过玻璃,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震得枝头的梅花落得更急了,“只要拿到它,我就能吞噬万千执念,成就永生!谁也别想拦我!谁也拦不住我!”
话音未落,他那由黑气凝成的手掌已经触碰到了母铃的边缘,指尖的黑气甚至已经开始顺着铃身的纹路缓缓蔓延,像是要将这枚母铃彻底污染,彻底据为己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地窖口的方向疾冲而来,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和花瓣,朝着那道黑色流光狠狠扑去。
“你的对手是我们!”
沈砚的怒吼声率先炸响在夜空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狠劲。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腾空跃起,手腕翻转间,匕首的寒光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朝着林安的残魂狠狠劈去。匕首的刃口上,隐隐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金色光晕,那是沈家血脉特有的力量,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对于这种阴邪的残魂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
林安的残魂察觉到了危险,那股金色光晕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不得不硬生生收回即将触碰到母铃的手掌,身形猛地向后暴退数米。沈砚的匕首擦着他的黑气边缘劈落,“嗤”的一声轻响,匕首上的金色光晕瞬间灼烧了一小片黑气,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像是滚烫的烙铁落在了腐肉上。被灼烧的黑气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还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沈家的血脉?”林安的残魂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黑气翻涌间,那张狰狞的人脸变得更加扭曲,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该死!怎么会有沈家的人掺和进来!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家伙,一个个都该死!都该下地狱!”
“正道与否,轮不到你这个腌臜东西来评判!”沈砚落地后丝毫不停,脚步一转,再次朝着林安的残魂冲去。他的动作迅猛凌厉,匕首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劈砍都精准地朝着黑气的要害而去,金色的光晕不断闪烁,像是一道道金色的闪电,逼得林安的残魂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母铃半步。沈砚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胳膊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裂开,暗红色的血迹顺着胳膊往下滑,滴落在地上,却被他全然不顾。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个丧心病狂的残魂拿到母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凛则在冲出地窖的瞬间,就已经朝着母铃的方向扑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先一步将母铃拿到手,绝不能让林安的阴谋得逞。他的动作比沈砚更加敏捷,像是一只灵活的狸猫,在月光下穿梭而过。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母铃冰凉的表面,那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就在他即将将母铃攥紧的刹那,一股浓郁的黑气突然从侧面袭来,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手腕,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
“想拿我的东西?做梦!”林安的残魂分出一部分黑气,死死地缠住了陆凛的手腕,阴冷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小子,你不是能窥探执念吗?那我就让你尝尝,被万千怨念吞噬的滋味!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黑气如同附骨之疽般钻进陆凛的皮肤,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紧接着,无数杂乱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执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有晚娘弥留之际的痛苦呻吟,有她喝下毒药后五脏六腑如同火烧般的剧痛,有她抚摸着小腹时眼中的绝望和不舍;有陈望得知真相后悔恨交加的呜咽,有他看着晚娘日渐消瘦时心如刀割的痛苦,有他被林安蛊惑炼制傀儡时的挣扎和麻木;还有那些被炼成傀儡的无辜之人的凄厉惨叫,有他们临死前的不甘和怨恨,有他们对家人的思念和牵挂。这些执念碎片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疯狂地撕扯着陆凛的神经,疼得他眼前发黑,浑身都在颤抖,险些栽倒在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他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被这些杂乱的执念撑爆了一般,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哭喊声,有惨叫声,有哀求声,还有林安那阴恻恻的笑声,让他几乎要失去神智。
“陆凛!”沈砚察觉到了陆凛的危机,眼角余光瞥见陆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布满了冷汗,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不由得心头一紧。他猛地加快了攻势,匕首狠狠刺向林安残魂的核心区域,那里是黑气最浓郁的地方,也是林安残魂的命脉所在。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放开他!有本事冲我来!”
“分心?找死!”林安的残魂抓住了沈砚的破绽,发出一声阴笑。他周身的黑气猛地暴涨数倍,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利爪,朝着沈砚的胸口狠狠抓去。利爪上带着浓郁的腐蚀气息,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连月光都像是被扭曲了。
沈砚暗叫一声不好,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黑色利爪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他根本无法反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利爪朝着自己的胸口抓来,利爪上的黑气甚至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襟,冰冷的寒意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凛猛地咬紧牙关,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剧痛,调动起自己体内的执念之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沈砚在为他拼命,他不能拖后腿。他的指尖亮起一丝微弱的白色光芒,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纯粹的、能够安抚执念的力量,像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猛地朝着缠住自己手腕的黑气射去。
这是陆凛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他最强大的武器。他的执念之力,不同于任何阴邪的力量,它是温和的,是纯粹的,是能够安抚那些痛苦的执念的力量。
“啊——!”
林安的残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野猫,尖锐得让人耳膜发疼。缠住陆凛手腕的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消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陆凛趁机挣脱束缚,手腕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却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一把将母铃攥进了掌心,母铃入手温润,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触碰,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响。
这铃响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陆凛脑海中一部分杂乱的执念碎片,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不少。那些痛苦的哭喊声和惨叫声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那清脆的铃声,还有沈砚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母铃!”林安的残魂看着陆凛手里的母铃,眼睛都红了,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眶,看起来狰狞可怖。他彻底陷入了疯狂,不再去管沈砚,周身的黑气疯狂翻涌,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之中,隐隐传来无数冤魂的哀嚎声。黑色漩涡旋转着,朝着陆凛狠狠吞噬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把母铃给我!否则我让你们两个都死无葬身之地!我让你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休想!”陆凛握紧母铃,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能感觉到,母铃之中蕴藏着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和晚娘的执念有关,和陈望的悔恨有关,和这座宅院里所有的爱恨情仇有关。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执念之力缓缓注入母铃之中。他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有用,但他知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随着执念之力的注入,母铃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铃身表面的缠枝莲纹开始缓缓发光,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白色光晕。这光晕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疯狂翻涌的黑气都像是遇到了阳光的积雪一般,迅速消融,发出滋滋的声响。白色光晕笼罩着整个院子,将月光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枝头的梅花在光晕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跳舞。
“这……这不可能!”林安的残魂看着那白色光晕,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黑气也在迅速消散,“这母铃怎么会认你为主?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凛没有回答他,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他只是举起母铃,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黑色漩涡的方向用力摇晃。
“叮——铃——铃——”
清脆的铃响再次响起,这一次的铃声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清澈,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回荡在整个宅院的上空,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回荡在每一个执念的深处。西梅树的花瓣在铃声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一场盛大的花雨,又像是一场温柔的告别。而那些被铃声波及的黑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黑色漩涡的体积也在迅速缩小,里面的冤魂哀嚎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平和的气息。
林安的残魂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他的黑气越来越淡,越来越稀薄,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他看着陆凛手里的母铃,终于明白了什么,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是晚娘!是晚娘的执念!她的执念还留在母铃里!她在阻止我!她竟然还在阻止我!”
是啊,晚娘的执念,一直都在母铃之中。她生前善良温柔,待人和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死后也不愿看到林安利用母铃为祸苍生,不愿看到更多的人因为这枚母铃而遭受苦难。所以当陆凛的执念之力注入母铃时,她的执念便被唤醒,化作了克制林安残魂的最强力量。
这是正义对邪恶的审判,是善良对罪恶的惩罚,是一段尘封多年的爱恨情仇,最终的了结。
沈砚抓住机会,纵身跃起,匕首上的金色光晕暴涨到极致,如同一轮小小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林安残魂的核心区域,朝着那里狠狠刺去。
“林安,你的报应到了!”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黑气的核心区域,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林安的残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黑气团都开始剧烈地颤抖、收缩,像是被刺破的气球。他看着陆凛手里的母铃,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我不会认输的!执念熔炉一定会开启!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黑气团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细碎的黑气,消散在月光之中。林安的残魂,彻底烟消云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随着林安残魂的消散,整个宅院的灰雾都开始缓缓散去。月光变得更加清澈,更加明亮,洒落在地面上,照亮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西梅树的花瓣还在飘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梅香,清新而雅致。之前那种压抑、阴冷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而安宁的氛围。
陆凛握着母铃,缓缓地喘着气,刚才强行调动执念之力,让他的身体承受了不小的负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黏腻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的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那些执念碎片虽然被驱散了,却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沈砚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他看着陆凛手里的母铃,挑眉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却难掩眼底的赞赏,“行啊陆策展人,关键时刻还得看你。这母铃,现在算是我们的战利品了?”
陆凛低头看着掌心的母铃,铃身上的白色光晕渐渐褪去,恢复了之前温润剔透的模样。他轻轻摩挲着铃身上的缠枝莲纹,心里头五味杂陈。这只母铃,承载了晚娘和陈望的爱恨情仇,也藏着执念熔炉的秘密。它的出现,注定会让他们卷入一场更大的风波之中。这场风波,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凶险。
“恐怕没那么简单。”陆凛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透着一股坚定。他抬起头,看向院子的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白色光门,光门之中,隐隐传来了其他世界的气息,那气息陌生而危险,却又充满了诱惑,“副本的出口……出现了。”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道白色光门。光门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看来,【怨铃旧宅】的副本,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林安临死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执念熔炉的秘密,还没完。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陆凛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母铃。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妄念之墟的深处,还有更多的秘密和危险在等着他们。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弄清楚,执念熔炉到底是什么,以及如何阻止它被开启。他们不能让林安的阴谋得逞,不能让更多的人因为执念熔炉而遭受苦难。
就在这时,西梅树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陆凛和沈砚对视一眼,同时朝着西梅树走去。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个少年的身影并肩而立,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坚定。
只见西梅树的树根下,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株小小的嫩芽。嫩芽只有食指那么长,却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绿色光芒。而在嫩芽的旁边,一片飘落的梅花花瓣上,似乎沾着一滴晶莹的露珠,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像是一滴眼泪,又像是一滴欣慰的泪水。
陆凛看着那株嫩芽,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株嫩芽,像是新生的希望,像是晚娘和陈望的执念,最终得到了安息。他们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去往另一个世界,过上安稳的生活了。
沈砚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了不少,“走吧,先离开这个副本。下一个世界,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过,有我在,肯定能护着你。”
陆凛收起笑容,点了点头。他将母铃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和沈砚一起,朝着那道白色光门走去。他们的脚步坚定,眼神明亮,像是两个无畏的战士,即将踏上新的征程。
月光洒在他们的背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西梅树的花瓣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在为他们送别,又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故事的结尾,是新生,是希望,是两个少年,并肩走向未知的未来。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那株小小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生长起来。很快,它就长成了一株小小的树苗,树苗上,还缀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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