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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色光门悬浮在宅院上空,柔和的光芒如同薄纱般笼罩着方圆数丈,将清冷的月光都衬得黯淡了几分。光门边缘流淌着细碎的银辉,像是无数星子坠落人间,明明灭灭间,隐约能窥见门后涌动的混沌气流。陆凛刚朝着光门迈出两步,脚步却猛地顿住,眉头紧紧蹙起,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拉扯他的心神。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口袋,那枚从陈望手中得来的母铃,竟在锦缎口袋里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一阵极轻微的“嗡嗡”声,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共鸣,而是带着一股近乎焦灼的震颤,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那震动透过布料传来,一下下撞在掌心,竟与他的心跳渐渐同频。

“怎么了?”沈砚注意到他的异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刃口上残留的金色光晕已经敛去大半,只剩下一抹冷冽的银光,映着他眼底的警惕。他顺着陆凛的目光望向那扇近在咫尺的光门,只见光门下方的空气微微扭曲,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正泛着涟漪般的波纹,将他们与光门隔绝开来,“副本出口还没完全稳定?按理说林安残魂消散,空间应该早就平复了。”

“不是。”陆凛摇了摇头,他侧耳凝神,屏住呼吸,仔细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细微声响。晚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卷起满地残叶,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暗处低声啜泣;西梅树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温柔得如同叹息。而在这些声音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婉转悠扬,却又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凄婉,像是从宅院的最深处飘来,穿过数十年的时光,清晰地钻入耳膜。

那是昆曲的调子,缠绵悱恻,哀婉动人,正是《牡丹亭·游园惊梦》里的经典唱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腔轻柔得像是一缕青烟,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哀伤,听得人心里发堵,鼻尖发酸。那声音里的怅惘与不甘,像是一把细细的钩子,轻轻挠着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沈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握紧匕首,目光扫过幽深寂静的宅院深处,眼神锐利如鹰:“这宅院深处,还有东西?林安的残魂没彻底清干净?”

陆凛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母铃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掌心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烫得他指尖发麻。一股熟悉的、温和的执念之力从母铃中溢出,顺着他的血管蔓延开来,像是一条无形的丝线,正牵引着他朝着宅院的最深处走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有一段未了的执念,在等着被安抚。

“光门暂时不会消失。”陆凛沉声道,他抬头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的光门,那柔和的光芒依旧稳定,没有丝毫溃散的迹象,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母铃,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母铃在指引我,晚娘的执念还没完全消散。这座宅院,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秘密。林安的残魂,恐怕也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沈砚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桀骜的神色,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匕首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花,刃口寒光闪烁:“那就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好过稀里糊涂地离开,留个尾巴在后面。我倒要看看,这破宅院里还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默契,不再犹豫,转身朝着宅院的最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就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空气中的梅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混杂着淡淡的灰尘气息和腐朽的木头味,像是尘封了多年的旧物被重新打开,带着时光的厚重感。道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破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青砖,门窗腐朽不堪,有的甚至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框架,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倒塌。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一座隐藏在密林之后的破败戏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戏楼的朱漆大门早已腐朽不堪,门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上面的雕花也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纹路,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华美。门楣上的牌匾早已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木板,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无人知晓的过往。

那凄婉的唱腔,就是从这座戏楼里传出来的。

陆凛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腐朽的大门。

“吱呀——”

一声刺耳的声响过后,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两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戏楼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足有寻常宅院的两倍大小。正中央是一座高高的戏台,戏台的红绸幕布早已褪色,变得灰扑扑的,上面还沾着不少蛛网和灰尘,沉甸甸地垂着,像是压着数十年的时光。戏台的边缘摆着几个破旧的道具箱,箱子盖歪歪扭扭地搭着,里面散落着一些戏服的碎片、褪色的头饰和断裂的马鞭,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荒废了数十年。

戏台上方的藻井早已破败不堪,露出里面的横梁,几只蝙蝠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戏楼的两侧是层层叠叠的看台,座椅早已腐朽成灰,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木架,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一排排沉默的鬼影。

而在那座布满灰尘的戏台上,正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戏服,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虽然褪色严重,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华美。那正是晚娘生前最爱的那套杜丽娘的行头。她的身形纤细,长发披肩,乌黑的发丝垂落腰际,手里拿着一把残破的折扇,正背对着他们,对着空荡荡的看台,咿咿呀呀地唱着《牡丹亭》的唱段。

她的唱腔婉转悠扬,凄婉动人,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泪,听得人肝肠寸断。

沈砚握紧匕首,脚步微微前移,压低声音问道:“她是晚娘的残魂?”

陆凛摇了摇头,他凝神感应着戏台上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不是残魂,是执念凝聚而成的虚影。是晚娘生前最难忘的一段记忆,被母铃的力量唤醒了。”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五官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清秀的轮廓。但陆凛和沈砚都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和怅惘,像是在看着他们,又像是在看着遥远的过往。

“你们……是谁?”虚影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风,带着昆曲特有的软糯腔调,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空洞,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时光。

“我们是来帮你的。”陆凛沉声道,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母铃,铜铃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铃身上的缠枝莲纹清晰可见,“晚娘,你的执念还没放下,对不对?林安的残魂,还没彻底消散。”

听到“晚娘”两个字,虚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的身形开始剧烈地晃动,脸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一张清秀绝美的脸庞。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正是他们在陈望的执念里看到的晚娘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哀伤和恨意。

“母铃……”晚娘的虚影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枚母铃,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指尖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不……我不能碰它……林安……林安还在……他还在……”

话音未落,戏楼的四角突然刮起一阵阴冷的狂风,黑色的雾气如同毒蛇般从门缝和窗棂里钻了进来,迅速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戏楼。雾气翻涌间,隐隐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尖锐刺耳,正是林安的声音。

“哈哈哈……晚娘啊晚娘,你到死都护着这枚母铃,护着那个废物陈望,真是愚蠢!愚蠢至极!”林安的声音在戏楼里回荡,带着浓浓的怨毒和疯狂,“还有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以为毁掉我的残魂就完事了?告诉你们,我早就把一部分意识藏在了这戏楼里!这里是晚娘执念最深的地方,也是我力量最强的地方!只要这戏楼还在,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黑色的雾气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正是林安的残魂碎片。他的身形比之前更加稀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却依旧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雾气中闪烁着,死死地盯着陆凛手里的母铃,充满了贪婪和杀意。

“今天,我就要用你们的执念,来滋养我的残魂!等我吸收了你们的力量,就能彻底掌控母铃,开启执念熔炉!到时候,整个妄念之墟,都将是我的天下!”林安的残魂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周身的黑气猛地暴涨数倍,化作无数道黑色的丝线,如同毒蛇出洞,朝着陆凛和沈砚缠去。

那些黑色丝线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腐蚀气息,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声响,连戏台的木梁都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沈砚脸色一变,想也没想就握紧匕首冲了上去,金色的光晕在刃口暴涨,厉声喝道:“找死!”

“别硬拼!”陆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沈砚的胳膊,沉声道,“这是晚娘的执念之地,林安的残魂在这里能借助执念的力量,你硬拼只会吃亏!我们得用晚娘的力量来克制他!”

沈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丝线,眼神一沉:“那怎么办?”

陆凛没有回答,他举起母铃,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体内的执念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他能感觉到,母铃与这座戏楼、与晚娘的执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能唤醒晚娘的执念,就能彻底击溃林安的残魂碎片。

随着执念之力的注入,母铃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响,如同天籁。白色的光晕从母铃中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荡漾,照亮了整个戏楼。那些黑色丝线一碰到白光,就像是雪遇到了太阳,迅速消融,发出滋滋的声响。

戏台上的晚娘虚影在光晕的照耀下,身体渐渐变得凝实,眼神里的痛苦和挣扎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的光芒。她看着林安的残魂,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和决绝。

“林安……你害了我,害了陈望,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该偿命了!”晚娘的虚影发出一声怒吼,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愤怒的神情。她伸出手,掌心亮起一道柔和却又无比强大的白光,那是她数十年的执念凝聚而成的力量,朝着林安的残魂狠狠拍去。

林安的残魂脸色大变,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戏楼里的执念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死死地困住,让他动弹不得。那些执念之力,有晚娘的怨恨,有陈望的悔恨,还有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的不甘,汇聚成一股洪流,狠狠地冲击着他的残魂。

“不——!这不可能!你只是一段残魂!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林安的残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你忘了……”晚娘的虚影缓缓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这座戏楼,是我和陈望相遇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相识,相知,相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藏着我们的执念。这份执念,不是你这种阴邪之辈能够理解的。”

话音未落,晚娘的虚影和母铃的白光同时撞在了林安的残魂上。

“轰——”

一声巨响过后,林安的残魂碎片瞬间被击溃,化作无数道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这一次,他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彻底烟消云散,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

随着林安残魂的彻底消散,戏楼里的黑色雾气也渐渐散去。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户,洒在戏台上,照亮了晚娘的虚影。她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谢谢你们……”晚娘的虚影看着陆凛和沈砚,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风,“我终于可以放下了。陈望……在等我……”

她的身体化作无数道白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缓缓升起,朝着月光的方向飞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光点飘过的地方,一张泛黄的纸条缓缓飘落,落在了陆凛的脚边。

陆凛弯腰捡起纸条,上面是晚娘的字迹,娟秀而清晰,却带着一丝仓促:

“执念熔炉,以情为引,以血为祭。妄念之墟,万劫不复。若有缘人见此字,望……”

纸条的后半部分,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迹,根本无法辨认。显然,这是晚娘在弥留之际,强撑着写下的。

沈砚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紧蹙起:“执念熔炉的线索……还是断了。”

陆凛没有说话,他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抬头看向窗外。白色光门的光芒越来越盛,显然已经完全稳定下来,正等着他们进入。

“走吧。”陆凛沉声道,他攥紧了手里的母铃和纸条,眼神里充满了坚定,“虽然线索断了,但至少我们知道了,执念熔炉的开启,需要‘情’和‘血’。这就够了。”

沈砚点了点头,两人转身走出了戏楼。

戏楼里的唱腔,再也没有响起过。

西梅树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月光下,那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已经长出了两片小小的叶子,嫩绿嫩绿的,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充满了生机。

两人走到光门下方,陆凛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破败的宅院,看了一眼那座隐藏在密林之后的戏楼,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铭记。这段尘封的往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下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沈砚挑眉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和兴奋,丝毫没有经历过一场恶战的疲惫。

陆凛笑了笑,眼底的凝重散去了几分,露出一丝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抬脚迈进了光门,声音里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管它是什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白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光门缓缓关闭,宅院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西梅树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

而在宅院的某个角落,一块不起眼的青砖下,藏着一枚泛黄的门票,上面刻着“噩梦游乐园”五个歪歪扭扭的字,门票的边缘,刻着一圈缠枝莲纹,与母铃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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