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22日,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北江的天气有着北方特有的粗犷,刚才还闷热难耐,此刻却突然刮起了白毛风,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这场雨来得凶猛
三辆警车关闭了警笛和闪烁的警灯,像三只潜伏在黑夜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行在通往红星厂后山的泥泞小路上。
“祁队,前面就是三号仓库的后门。 ”秦川压低声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车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远处仓库透出的几盏昏黄探照灯光,在雨幕中晕染开
祁同伟坐在副驾驶,左臂的剧痛因为阴雨天而加剧,但他像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他透过雨幕,盯着那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巨大库房。
“通知下去。”祁同伟的声音冷冽而沉稳,“车全部熄火。所有人下车,徒步摸过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暴露目标。我们要抓,就抓现行,抓一个人赃并获。”
“是!”秦川对着对讲机低声下令。
十几名刑警借着夜色和暴雨的掩护,迅速在草丛中散开,向仓库大门包抄过去。
……
三号仓库门口,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四辆挂着外省牌照的重型卡车已经调好了头,车斗上盖着厚厚的雨布。一群穿着工装、却满身痞气的汉子正吆喝着,指挥吊车将一个个巨大的木箱吊上车。
在仓库的屋檐下,两个男人正在避雨抽烟。
一个是穿着黑色皮夹克、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光头壮汉,正是铁西区赫赫有名的“龙哥”赵龙。 另一个
“孙厂长,这天气绝了。 ”赵龙吐出一口烟圈,得意地拍了拍车厢,“老天爷都在帮咱们。 这么大的雨,那帮条子都在被窝里睡大觉呢,谁会来这鬼地方触霉
孙大友推了推眼镜,有些焦虑地看着手表:“动作快点!这批货太扎眼了。刚才听说二雷子折进去了?会不会供出点什么?”
“放心吧!”赵龙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二雷子那就是个软蛋,但他不敢乱说。 再说,这批货单子上开的是‘报废铸铁’,手续齐全,就算查到了也是经济纠纷。 我已经跟区里的王局打过招呼了,万无一失。 ”
“那就好,那就好。 ”孙大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批德国进口的数控机床核
“什么德国机床?”赵龙把烟头扔在积水里,狠狠踩灭,“这就是一堆废铁!咱们这是帮国家清理库存,懂不懂?”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了心照不宣的奸笑。
就在最后一箱货物刚刚落位,卡车司机准备关上车厢板的时候——
“轰——!!!”
一声巨响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一辆突然冲出的老式吉普212狠狠撞开!吉普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野兽,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一个漂亮的甩尾,横在了四辆卡车的必经之路上,死死堵住了出口。
“谁?!”赵龙吓了一跳,手本能地摸向后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四周的草丛里瞬间冲出十几道黑影。
“警察!都不许动!”
秦川一马当先,手里的“五四”式手枪直指赵龙的脑门,吼声震得雨水都在颤抖:“赵龙!把你爪子从腰上拿开!不然老子崩了你!”
赵龙也是混社会的狠人,看到这一幕,脸色虽然变了,但并没有立刻蹲下,反而阴恻恻地看着秦川:“秦队,大水冲了龙王庙吧?我在帮厂里运废料,你这是干什么?”
“运废料?”
吉普车的车门缓缓推开。 祁同伟单手撑着一把黑伞,走进了暴雨中。 他左臂依然吊着石膏,那身白衬衫在雨夜的探照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积水里,溅起一片泥浆。 但他身上的那股气场,却让在场的所有混混感到一阵莫名
祁同伟走到第一辆卡车旁,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车厢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赵龙是吧?”祁同伟转过身,目光越过雨幕,冷冷地盯着那个光头,“把雨布掀开。”
“你谁啊?”赵龙眯起眼睛。
“凭我是警察。 ”祁同伟淡淡地说道,“秦川,掀!
“是!”秦川二话不说,收起枪,像猴子一样窜上车斗,一把扯下了那块巨大的军绿色雨布。
“哗啦——”
雨布滑落。 探
哪里是什么锈迹斑斑的废铁?那是三个巨大的木箱,其中一个木箱的盖板已经被秦川撬开了。 里面露出的,是一台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西门子(西门子)
甚至连上面的防锈油都还没干,在雨水中泛着七彩的光。
全场死寂。
孙大友看到那行德文暴露在灯光下,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好精贵的‘废铁’啊。 ”祁同伟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金属表
“西门子840D数控系统,这可是管制级别的进口货。孙厂长,这一台,抵得上你们全厂职工半年的工资吧?”
孙大友脸色惨白,强撑着走上前,摆出一副官架子:“这位警官!我是副厂长孙大友!这批货是我们厂内部调拨,虽然手续还没走完,但这是企业行为!你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有什么资格扣押?我要给你们局长打电话!”
孙大友说着就要掏大哥大。
“孙副厂长。”
祁同伟并没有阻止他掏电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让孙大友感到心慌的坦荡。
“你可以打电话,哪怕打给市长都行。”
祁同伟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有力:
“但在电话打通之前,请你先看看那个方向。 ”
祁同伟抬起唯一的右手,指向了远处漆黑的家属区。那里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风雨中飘摇。
“那里住着红星厂的三千户职工。 他们为了这个厂子干了一辈子,很多人现在连暖气费都交不起。 你身为副厂长,趁着夜色把厂里最值钱的家底偷卖出
孙大友的手僵住了。
“我看过卷宗,孙副厂长,你是老红星人,也是从车间一步步干上来的。你这一还要吗?”
孙大友的脸色煞白,大哥大“啪”地一声掉在积水里。 他
见孙大友怂了,赵龙突然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眼中凶光毕露:“兄弟们,抄家伙!冲出去!要是进去了大家都得死!”
“我看谁敢动!”
祁同伟向前一步,独自一人站在了警匪对峙的中间地带。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划过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他没有拔枪。他只是用那双经历过生死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龙。
“赵龙,你觉得你很勇,是吗?”
祁同伟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伤:“我这身伤,是在边境线上跟拿着AK47的毒贩拼出来的。你手里那把破水果刀,想跟我玩命?”
他一步步逼近赵龙,完全无视了对方手里晃动的刀锋。
“你今天只要敢动一下,我向你保证,今晚这里就是你的坟场。而且你死了也是白死,因为你袭警,是暴徒。但如果你放下刀,这只是贪污盗窃。选吧,是死,还是赌一把运气?”
这是一级英模的气场,是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杀气,根本不是这种地头蛇能比拟的。
“当啷。”
匕首掉落在水泥地上。
赵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缓缓举起了双手:“算你狠……条子,你叫什么名字?”
“记住了。”祁同伟走上前,亲自掏出手铐,虽然单手操作很不方便,但他还是狠狠地将冰冷的手铐扣在了赵龙的手腕上。
“北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祁同伟。”
……
凌晨一点半,铁西分局刑侦大队办公室。
祁同伟坐在椅子上,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惨白。
“铃铃铃——!!”
桌上的红色电话再次疯狂地响了起来。
秦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变:“祁队,是区委办的电话,估计是来要人的。接吗?”
祁同伟看着那部电话。上一世,他会接这个电话,利用机会谈条件。但这一世,他只想守住底线。
他伸出手,直接拔掉了电话线。
世界清静了。
“太晚了,大家都累了。”祁同伟淡淡地笑了笑,“告诉兄弟们,把审讯室的门关死。我要连夜突审。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案子做实,把证据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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