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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锦瑟院里板子声落,春桃被拖走的哭嚎余音似乎还在某些下人的耳边回荡,一种无形的、紧绷的肃杀之气已然弥漫开来。下人们行走做事无不屏息凝神,眼神交汇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与探究,再无人敢对那位卧病在床的大小姐有半分轻视。沈清弦雷霆处置背主丫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安定侯府的每个角落。

而此刻,侯府主院“锦荣院”的内室中,气氛却与外间的谨慎截然不同,压抑着一种即将喷薄的怒火与惊疑。

柳氏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梳妆台前,面前摊开的首饰匣子里珠光宝气,她却毫无心思欣赏。听着心腹张妈妈压低声音,将锦瑟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完,她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那光滑的檀木珠子相互挤压,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她当真……当众揭穿了春桃的那些穿戴?还直接下令……发卖?”柳氏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寒意。春桃是她费了些心思才拉拢过来的,虽不算顶顶重要,却也是埋在锦瑟院的一双眼睛。如今被如此干脆利落地拔除,无异于当众扇了她一记耳光!更让她心惊的是沈清弦的手段——如此果决,如此狠辣,与她印象中那个温吞甚至懦弱的嫡女判若两人!

“千真万确,夫人。”张妈妈佝偻着身子,语气带着后怕,“老奴安排在附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大小姐那眼神……冷得吓人,几句话就把春桃那丫头扒了个底朝天,半点情面都没留。院子里那些个奴才,现在怕是吓得腿肚子都还在转筋呢。”

“砰!”柳氏一掌拍在梳妆台上,震得匣子里的首饰嗡嗡作响。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那惯常的慈和荡然无存,只剩下扭曲的怒意:“反了!真是反了!她这是要做给谁看?立威?她立的是哪门子的威!莫非真以为摔了一下,就能翻了天不成?!”

“母亲息怒。”沈清芙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她显然也听到了消息,脸上带着未散的惊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嫉恨与不安,“姐姐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真是摔坏了脑子?”她无法理解,那个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姐姐,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难以掌控。

“摔坏脑子?”柳氏冷笑一声,眼神阴鸷,“我看她是摔开了窍!你还没看出来吗?她从醒来要求如期完婚,到梦到林氏索要旧物,再到今日雷厉风行处置春桃……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还有从前半分糊涂样子?这分明是……”她顿了顿,语气森然,“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清芙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发白:“她凭什么?!一个差点摔死的人,凭什么还能这么嚣张!母亲,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让她这般下去,这侯府里还有我们母女的立足之地吗?还有我的……”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眼神里的不甘和野心昭然若揭,她觊觎的,从来就不只是侯府嫡女的待遇,更是沈清弦那桩令人艳羡的婚事。

柳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重新捻动佛珠,速度却比平时快了许多。她到底是浸淫后宅多年的老手,短暂的震怒后,迅速开始权衡利弊。

“眼下她风头正盛,又刚立了威,我们不宜正面硬碰。”柳氏沉吟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你父亲那边,因着她坚持完婚,正觉得她‘懂事’,此刻去说她不是,反而落了下乘。”

“那难道就任由她张狂?”沈清芙急道。

“当然不是。”柳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不是铁了心要如期完婚吗?好啊,那就让她顺顺利利地嫁!只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婚礼的筹备,千头万绪,出点小差错,也是在所难免。比如,嫁衣的尺寸或许会有些不合身,绣娘的手艺或许会突然出了岔子,又或者,某些需要长辈教导的皇室礼仪……总会有些‘疏漏’。”

沈清芙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这是在婚礼的准备过程中设置障碍,让沈清弦即便能嫁,也会在婚礼上出丑,或者留下隐患,将来在皇室难以立足!这比直接阻止她出嫁,更加阴险毒辣!

“母亲高明!”沈清芙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女儿听说,宫中派来教导礼仪的嬷嬷,与张妈妈似是旧识……”

柳氏赞许地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此事我自有安排。你近日也安分些,多去你父亲面前尽孝,让你姐姐显得……越发‘不懂事’才好。”

“女儿明白。”沈清芙乖巧应下,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夫人,二小姐,前院传来消息,三皇子府上派人来了,说是殿下关心大小姐伤势,特意送了些药材和玩意儿过来,给大小姐解闷。”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异样。

柳氏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了几分主母的雍容,淡淡道:“知道了。将东西好生收下,登记在册,送去锦瑟院吧。代我谢过殿下关怀。”

丫鬟领命而去。

沈清芙却蹙起了眉,语气酸溜溜的:“殿下对她倒是上心……”

柳氏冷哼一声:“上心?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三殿下是何等人物?岂会真将一个病怏怏、还险些误了吉期的人放在心上?不过是做给侯府,做给外面人看的姿态而已。”她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不过,这倒是个机会。芙儿,你去,替母亲走一趟,将殿下的‘心意’给你姐姐送去。该怎么说,不用母亲教你吧?”

沈清芙立刻会意,脸上重新扬起温婉无害的笑容:“母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定会让姐姐好好感受一下殿下的‘关切’之情。”

锦瑟院中,沈清弦刚喝了药,正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处置了春桃,虽初步立威,但也耗费了她不少精神,后脑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

采薇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小姐,三皇子府上派人送来了东西,说是给小姐补身子和解闷的。二小姐亲自送过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沈清弦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赵珩?他倒是会做表面文章。前世也是如此,在她“意外”受伤后送来些不痛不痒的关怀,既全了礼数,又彰显了他的“仁厚”,实则内心恐怕早已嫌弃她这个“不祥”的未婚妻了吧。

“请她进来。”沈清弦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沈清芙端着姿态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丫鬟。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为姐姐高兴的笑容:“姐姐,你看,殿下多惦记你。知道你受伤,特意寻了这些上好的血燕、老山参给你补身子,还有这些京城时兴的玲珑九连环、七巧板,给你养病时解闷呢。”她示意丫鬟将东西一一呈上。

药材确是上品,玩意儿也精巧,足见皇子府的豪奢。然而,这份“关怀”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敷衍。

沈清芙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个浅金色信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和挑唆:“姐姐,这是殿下亲笔写的信呢,快看看殿下都说了什么体己话?”她将信递到沈清弦面前。

沈清弦接过信,指尖触及那光滑的信封,心中一片冰冷。她拆开信,抽出里面的洒金笺纸。上面的字迹倒是熟悉的俊逸挺拔,是赵珩的笔迹无疑。

信的内容冠冕堂皇,先是表达了对她受伤的“震惊”与“关切”,嘱咐她“安心静养,勿以为念”,接着笔锋一转,提到“闻听卿坚持吉期,此心可嘉,然亦需以玉体为重”,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上位者的“宽容”与隐隐的“担忧”,最后是程式化的祝福“望卿早日康复”。

通篇下来,文辞优美,礼节周全,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感,更像是一篇精心措辞的官方文书。尤其是那句“以玉体为重”,与柳氏日前所言何其相似!是巧合?还是赵珩确实通过某种渠道,表达了对她能否支撑婚礼的“担忧”?

沈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泛起一丝红晕(像是羞怯),眼神带着感动与坚定,将信纸轻轻按在胸口,对着沈清芙柔声道:“殿下……殿下他如此关怀,我……我定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必要尽快好起来才是。”

沈清芙看着她那副“感动”的模样,心中嗤笑她愚蠢,竟听不出信里的敷衍和敲打。她嘴上却附和道:“姐姐说得是。殿下对姐姐这般用心,真是羡煞旁人。姐姐可要快些好,风风光光地出嫁,才不枉殿下这番心意啊。”她又假意关怀了几句,便带着得意的笑容离开了。

看着沈清芙离去的背影,沈清弦脸上的“感动”瞬间消失。她将那张洒金信笺随手丢在矮几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赵珩的“关怀”,柳氏母女的密谋,如同隐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开始汹涌鼓荡。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了。

婚礼的筹备,必将步步惊心。

而她,必须在这重重阻碍与算计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堆积,预示着山雨欲来。

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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