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乾隆二十八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三月初，紫禁城里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但御花园的腊梅已经冒出了嫩黄的花苞，在料峭寒风中顽强绽放。
漱芳斋里，炭火盆烧得正旺。紫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眼睛上依然蒙着白布，但气色比刚回宫时好了许多。小燕子正蹲在她脚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按摩小腿——太医说，经常按摩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对恢复有好处。
“这里疼吗？”小燕子轻声问。
紫薇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麻。”
“那就好，”小燕子松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太医说了，你的眼睛虽然暂时看不见，但身体其他部位要保持活动。等天气再暖和些，我扶你多出去走走。”
紫薇微微一笑：“小燕子，这一个月辛苦你了。又要照顾我，又要去看永琪，还要去福家陪尔康说话。”
“不辛苦！”小燕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你们都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一个月，小燕子真的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莽撞冲动、只会闯祸的姑娘，而是学会了细心、耐心和责任心。每天，她按时给紫薇按摩、喂药、读书；每隔一天，她去看望永琪，陪他做复健，鼓励他振作；每三天，她去福家，握着昏迷的尔康的手，跟他说话，讲宫里的新鲜事，讲他们以前的故事。
欣荣和晴儿也常来帮忙。欣荣带来了班杰明从欧洲寄回的医学资料，虽然很多专业术语看不懂，但太医们研究后都说很有启发。晴儿则负责安抚老佛爷的情绪——紫薇受伤后，老佛爷既心疼又自责，常常以泪洗面。
这天下午，欣荣和班杰明一起来到漱芳斋。班杰明上个月就从广州回来了，虽然皇上没有正式恢复他的官职，但默许他留在京城，协助太医们研究西洋医术。
“紫薇，班杰明从欧洲请的专家有回信了！”欣荣一进门就兴奋地说。
小燕子立刻跳起来：“真的？怎么说？能治好紫薇的眼睛吗？”
班杰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展开念道：“尊敬的班杰明先生：来信已收悉。关于您描述的因毒烟导致的视神经损伤病例，我与几位同仁进行了讨论。目前欧洲医学界对此类损伤尚无特效疗法，但意大利的卡洛·里奇医生提出了一种‘神经刺激疗法’，通过电流刺激受损神经，有一定恢复可能……”
“电流刺激？”小燕子听不懂，“那是什么？”
“就是用很弱的电，刺激眼睛周围的神经，”班杰明尽量用简单的话解释，“有点像……针灸，但不是用针，是用电。”
紫薇静静地听着，等班杰明念完，才轻声问：“那位医生，愿意来中国吗？”
班杰明面露难色：“里奇医生年事已高，不便远行。但他愿意将治疗方法和器械图纸寄来，我们可以在中国尝试。”
“那需要多久？”小燕子急切地问。
“从欧洲寄过来，至少需要三个月。”班杰明说，“而且，这种疗法还在实验阶段，不一定有效，还有风险。”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紫薇轻声说：“我愿意试试。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愿意试试。”
“紫薇……”小燕子握住她的手。
“小燕子，你听我说，”紫薇平静地说，“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眼睛看不见，确实很不方便，但至少我还活着，至少我还有你们。如果这种疗法有风险，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样。但如果成功了，我就能重新看见——看见你，看见永琪，看见尔康，看见这个世界。”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一个月，她在黑暗中思考、挣扎、接受，最终选择了坚强。
欣荣感动地看着她：“紫薇，你真的很勇敢。我们会全力支持你。”
“还有永琪的腿，”班杰明又说，“欧洲有一种新型的夹板固定法，比我们现在用的更科学，有助于骨骼愈合和功能恢复。我已经请人寄过来了，应该下个月能到。”
小燕子眼睛一亮：“那尔康呢？有办法吗？”
班杰明和欣荣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尔康的情况是最复杂的——他身体上的伤已经稳定，但意识迟迟不恢复，太医说是“伤及心神”。
“欧洲有一种‘昏迷唤醒疗法’，”班杰明说，“通过声音、气味、触觉等多种刺激，尝试唤醒病人的意识。我们可以试试。”
“那就试！”小燕子毫不犹豫，“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尔康，我们都试！”
接下来的日子，漱芳斋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医疗研究中心。太医们进进出出，讨论治疗方案；班杰明翻译欧洲医书，讲解西洋医术；欣荣整理资料，协调各方；小燕子则负责照顾病人，执行医嘱。
永琪是第一个接受新疗法的人。新型夹板固定后，他的腿疼减轻了许多，在太医的指导下开始进行温和的复健运动。
“永琪，慢慢来，别急。”小燕子扶着他，在院子里一步一步地走。
永琪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受伤的腿使不上力，全靠小燕子和拐杖支撑。
“我……我走不动了……”他喘着气。
“再走五步，就五步！”小燕子鼓励他，“太医说了，每天进步一点点，积少成多！”
永琪咬咬牙，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五步时，他腿一软，差点摔倒。
小燕子及时扶住他：“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永琪，你很棒，比昨天多走了两步！”
永琪苦笑：“两步……什么时候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一定能！”小燕子坚定地说，“你看紫薇，眼睛看不见了，还那么坚强。你是男子汉，不能输给她！”
提到紫薇，永琪的眼神柔和了一些：“紫薇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欣荣和班杰明在给她做‘神经刺激疗法’的前期准备，过几天就开始治疗。”小燕子扶他坐下，“永琪，你要快点好起来。等紫薇眼睛好了，尔康醒了，金锁回来了，我们还要一起去骑马、去郊游、去唱歌呢！”
永琪看着小燕子充满希望的脸，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是啊，他不能放弃。为了紫薇，为了尔康，为了金锁，也为了这个总是鼓励他的小燕子。
“好，”他点头，“我会努力的。”
尔康那边，唤醒疗法也在进行中。小燕子每天去福家，不只是说话，还带去了尔康熟悉的东西——他常用的佩剑，他喜欢的茶叶，他写过的字画。她甚至在尔康床边弹琴唱歌，唱他最喜欢的《雨蝶》。
“尔康，你听到吗？这是你教我的曲子。”小燕子边弹边唱，“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
福晋在一旁抹眼泪：“小燕子，谢谢你。这一个月，你天天来，比亲妹妹还亲。”
“福晋别这么说，”小燕子认真地说，“尔康是我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为了朋友，做什么都值得。”
一天，小燕子正唱着歌，突然发现尔康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不只是手指，连眼皮也微微颤动。
“尔康？尔康你听到了吗？”小燕子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尔康的眉头皱了皱，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紫……紫薇……”
小燕子惊呆了，随即狂喜：“福晋！福晋快来看！尔康说话了！他说话了！”
福晋和太医都冲了进来。太医检查后，惊喜地说：“有意识了！尔康少爷的意识开始恢复了！”
消息传到宫中，所有人都为之振奋。乾隆亲自来福家看望，看到尔康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已经有反应，龙颜大悦。
“好！好！天佑我大清！”乾隆激动地说，“传朕旨意，重赏太医！重赏所有参与救治的人！”
欣荣和班杰明相视而笑。这一个月的心血没有白费，西洋医术确实有效。
紫薇的治疗也在稳步进行。班杰明按照里奇医生的指导，制作了简易的电流刺激装置。虽然简陋，但原理是对的。
第一次治疗时，紫薇有些紧张。小燕子紧紧握着她的手：“别怕，我在这里。”
“我不怕，”紫薇轻声说，“开始吧。”
电流很微弱，只有轻微的麻刺感。治疗持续了一刻钟，结束后，紫薇说感觉眼睛周围有些发热。
“这是正常反应，”班杰明记录着，“说明神经有反应。但要看到效果，需要长期治疗。”
“多久都没关系，”紫薇平静地说，“我会坚持。”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御花园里的花次第开放，桃红柳绿，莺歌燕舞。
这天，小燕子扶着紫薇在御花园散步。虽然紫薇还看不见，但小燕子仔细地为她描述着周围的景色。
“前面是桃花林，粉粉的，像一片云霞。右边是柳树，嫩绿嫩绿的，风一吹，像姑娘的长发。左边是小桥，桥下有流水，还有几尾红色的锦鲤……”
紫薇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微笑。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那画面，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小燕子，”她突然说，“我想学弹琴。”
小燕子一愣：“弹琴？你的眼睛……”
“眼睛看不见，但手还能动，耳朵还能听。”紫薇说，“以前都是尔康吹箫，我弹琴，他伴奏。现在尔康还没醒，我想先练起来，等他醒了，就能合奏了。”
小燕子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好！我帮你！我虽然不懂琴，但我可以帮你记谱，帮你调音！”
从那天起，漱芳斋里又响起了琴声。起初生涩，渐渐流畅。紫薇凭着记忆和感觉，重新熟悉了琴弦的位置，摸索着弹奏。
小燕子在一旁陪着，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好听。有时候，晴儿和欣荣也会来，静静地听着，眼中含泪。
这琴声，是希望的象征，是生命的坚韧。
一天，乾隆来漱芳斋，听到琴声，驻足良久。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窗外，听着那悠扬的琴声，眼中闪着泪光。
“皇上，”太监轻声说，“不进去看看吗？”
乾隆摇摇头：“让她弹吧。这琴声……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快了许多。这一个月，他看到了孩子们的坚强，看到了友情的力量，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作为父亲，作为皇帝，他既欣慰又愧疚。欣慰的是孩子们如此勇敢，愧疚的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要做的，是全力支持他们，为他们创造最好的条件。
回到养心殿，乾隆立刻下旨：成立“西洋医学研究院”，由班杰明负责，聘请西洋医学专家，系统引进西洋医术；扩建太医院，增加经费，鼓励太医们研究创新；在全国范围内搜寻名医、偏方，集思广益。
他还特意召见欣荣：“欣荣，你这段时间做得很好。朕要赏你。”
欣荣行礼：“皇阿玛，儿臣不要赏赐。只求皇阿玛一件事。”
“你说。”
“请皇阿玛继续派人寻找金锁，”欣荣眼中含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金锁是为了救紫薇才坠崖的，我们不能放弃她。”
乾隆点头：“朕已经加派了人手，扩大了搜索范围。你放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朕就不会放弃。”
欣荣深深一礼：“谢皇阿玛。”
时间进入四月，春暖花开。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尔康的意识完全恢复了，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已经能认人，能简单说话。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紫薇……紫薇怎么样了？”
当小燕子告诉他紫薇眼睛看不见但很坚强，正在接受治疗时，尔康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要去看她。”
太医说他还不能下床，但可以坐轮椅。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尔康坐着轮椅，来到了漱芳斋。
紫薇正在弹琴。听到轮椅的声音，她停了下来：“是谁？”
小燕子激动地说：“紫薇，是尔康！尔康来看你了！”
紫薇的手颤抖了一下，摸索着站起来。尔康让推轮椅的侍卫停下，自己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太虚弱，又跌坐回去。
“别动，”紫薇轻声说，“我过来。”
小燕子扶着紫薇，慢慢走到尔康面前。紫薇蹲下身，摸索着握住尔康的手。
“尔康……你终于醒了。”
“紫薇……”尔康的声音哽咽，“你的眼睛……”
“没关系，”紫薇微笑，“我看不见，但能听到你的声音，能握住你的手，这就够了。”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三个月，他们一个失明，一个昏迷，都曾在鬼门关前徘徊。如今重逢，恍如隔世。
小燕子在一旁抹眼泪，欣荣和晴儿也红了眼眶。
从那天起，尔康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为了早日康复，为了能照顾紫薇，他积极配合治疗，努力复健。
永琪的腿也有了起色。在新式夹板和科学复健的帮助下，他已经能不用拐杖走一小段路了。虽然还有点跛，但太医说，继续坚持，有望恢复到接近正常。
最让人惊喜的是紫薇。经过一个月的电流刺激治疗，她的眼睛开始有了光感。
“我……我能感觉到光了，”一天治疗结束后，紫薇激动地说，“虽然还很模糊，像隔着一层雾，但确实有光！”
太医检查后确认，紫薇的视神经确实有恢复的迹象。虽然离完全复明还很远，但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消息传开，整个皇宫都为之欢欣。乾隆亲自来看望，老佛爷天天念佛，感谢菩萨保佑。
“继续治疗，不惜一切代价！”乾隆下令，“需要什么药材，需要什么器械，尽管说！朕全力支持！”
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漫长的黑暗。
五月，石榴花开得正艳。这天，漱芳斋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聚会。永琪拄着拐杖来了，尔康坐着轮椅来了，欣荣、晴儿、班杰明都来了。
小燕子扶着紫薇走出来。虽然紫薇的眼睛还蒙着白布，但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今天，我们庆祝一下，”小燕子大声说，“庆祝尔康醒来，庆祝紫薇眼睛有光感，庆祝永琪能走路了！虽然金锁还没回来，但我们要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众人举杯——以茶代酒。紫薇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那份喜悦。
“我提议，”永琪说，“我们合唱一首歌吧。就唱……《今天天气好晴朗》。”
“好！”小燕子第一个响应。
琴声响起，箫声相和。紫薇弹琴，尔康吹箫，虽然还有些生疏，但那份默契还在。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小燕子带头唱起来。
永琪、欣荣、晴儿、班杰明都跟着唱。歌声在漱芳斋里回荡，穿过窗户，飘向远方。
这是劫后余生的歌声，是友情不灭的歌声，是希望永存的歌声。
乾隆和老佛爷站在远处，听着这歌声，相视而笑。
“孩子们长大了。”老佛爷感慨。
“是啊，”乾隆点头，“经历了风雨，才能见彩虹。朕相信，他们会越来越好的。”
歌声还在继续，阳光洒满庭院，石榴花红得像火。
虽然前路依然有坎坷，虽然伤痛还未完全痊愈，但至少，他们还在彼此身边；至少，希望已经萌芽；至少，春天已经到来。
而远在太行山深处，金锁正跟着林寒学习医术。她不知道，她牵挂的人们正在慢慢康复；她不知道，皇上还在派人找她；她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带着新的技能、新的希望，回到他们身边。
但她能感觉到，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来临。
因为希望，就像种子，只要有土壤，有阳光，有水分，就一定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而这群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年轻人，正用他们的坚强、他们的友情、他们的爱，浇灌着希望的种子，等待着丰收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