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手机的震动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病房里那来之不易的、带着暖意的静谧。
林初夏手背上的温暖骤然抽离，陆时年掌心一空，那刚刚建立起脆弱连接的触感消失了，只剩下指尖残留的、属于她的微凉。
他看着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很快舒展开，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细微波澜，没有逃过陆时年的眼睛。
顾云深。
那个在大学里就对林初夏表现出浓厚兴趣，家境优渥，如今想必也在某个领域混得风生水起的学长。那个在台风天，坐在温暖轿车里，用轻蔑眼神看过他的男人。
陆时年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刚刚因站立成功而升起的那点微末兴奋和动容，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仿佛那上面还沾着不该属于他的温度。
“喂，顾学长。”林初夏接起电话，声音是她工作时常用的、礼貌而疏离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她转身，走向病房的窗户方向，稍微压低了声音。
陆时年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能看到林初夏的背影。她站得笔直，偶尔点头，简单地回应着“嗯”、“好”、“我知道了”。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细小的针，扎在陆时年敏感的神经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顾云深或许是因工作事宜联系她，再正常不过。可他控制不住脑海里那些翻腾的念头——他们是不是在聊某个他完全听不懂的高端？顾云深是不是又用那种欣赏乃至爱慕的眼神看着她？他们……是不是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卑，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他刚刚松动些许的心防。
几分钟后，林初夏挂断了电话，转过身。她的表情依旧平静，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拿起刚才被中断的毛巾，继续替他擦拭另一只手臂上未的汗迹，仿佛刚才那个电话从未响起过。
“是顾云深？”陆时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涩得有些陌生，带着一种他试图掩饰却失败的别扭。
“嗯。”林初夏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动作不停。
她的坦然，反而让陆时年更加无所适从。他像是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口堵得发慌。他张了张嘴，想问“他找你什么事”，却又觉得这个问题显得自己格外小气和可笑，最终只是抿紧了唇，别过头去。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沉默。
林初夏帮他擦完汗，又整理了一下被角，这才抬眼看他，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下周三是我们学院的校友交流会，顾云深是组委会成员之一，打电话来确认我是否能到场做分享。”
她顿了顿，补充道：“关于晟通的那个智慧物流案例分析。”
原来是为了公事。陆时年心里稍微松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大的阴影笼罩。校友交流会……那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涉足，甚至连边缘都触碰不到的世界。那里都是像林初夏、顾云深这样的精英，谈论着他听不懂的术语和宏图。
而他，一个连站立都还需要人搀扶的外卖员，算什么？
“哦。”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林初夏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紧抿的唇角，心中了然。她没有点破，也没有刻意安慰，只是将毛巾放回原处，语气如常地说道：“医生说你今天表现很好，可以适当奖励。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张阿姨回去做，或者……我点外卖？”
她刻意用了“点外卖”这个词，带着一点轻松的调侃，试图缓和气氛。
陆时年却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她的眼神清澈，没有半分嘲弄的意思，但他却无法控制地，将这个词与他此刻的狼狈处境联系了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便吧，都可以。”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刚刚迈出的那一步，似乎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又缩了回去，甚至退得更远。
林初夏看着他这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这道身体的伤痕，更是那道由社会地位、经济能力和成长环境构筑的、看不见却坚实无比的鸿沟。
这不是一次站立，几句温情话语就能轻易跨越的。
她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更强大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