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办公室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林晚坐在桌前,外表平静地处理着邮件,仿佛昨夜在公寓里那冰锥刺骨般的恐惧从未发生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感官被调动到极致,像一头在丛林里察觉到致命威胁的野兽,看似慵懒,实则每一神经都绷紧如弦,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异常波动。
“叩叩——”
敲门声响起,是助理小陈。他端着一杯现磨咖啡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略显古怪的表情。
“林总,您的咖啡。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外面,“前台刚刚收到一束花,指明送给您的。没有卡片。”
一束花?林晚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一束没有署名的花?
“拿进来。”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陈很快将花束捧了进来。那是一大捧厄瓜多尔玫瑰,深沉的、近乎黑色的勃艮第红,包裹在哑光的黑色雾面纸中,用一简单的深灰色丝带束着。花朵开得极盛,丝绒般的花瓣在办公室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美得浓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压迫感。
没有祝福,没有署名,只有这沉默的、近乎不祥的艳丽。
林晚的目光扫过花束,没有伸手去碰。“查过送花人的信息吗?”
“问过花店了,”小陈连忙回答,“对方是电话预订,现金支付,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和个人信息。花店的人只说是个声音很低沉的男人。”
低沉的男人。林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面孔:张晟?沈钧?还是那个打来威胁电话的、声音扭曲的陌生人?或者,是那个在码头拍照、在她家和办公室安装窃听设备的、隐藏在更深处的监视者?
这束花,是一个信号。像古罗马角斗场上,观众掷下的、决定角斗士生死的手势。是欣赏?是警告?还是宣告某种猫鼠游戏进入新阶段的号角?
大四毕业晚会前夕,那是她人生中罕有的、试图融入所谓“正常”社交圈的尝试。晚会在学校附近一家颇有格调的清吧举行,灯光暧昧,音乐舒缓。她穿着一件用奖学金买的、不算昂贵但剪裁得体的黑色小礼裙,独自坐在角落,看着舞池中央相拥起舞的同学,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属于青春和无忧无虑的笑容。
一个家境优渥、一直对她表示好感的男生端着一杯鸡尾酒走过来,试图邀请她跳舞。她拒绝了。男生有些讪讪,随即从身后变魔术般拿出一支包装精致的红玫瑰,递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笃定的、仿佛施舍般的笑意:“林晚,像你这样的女孩,应该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一支玫瑰,配你今晚,刚好。”
那一刻,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她看着那支娇艳欲滴的玫瑰,看着男生眼底那抹混合着优越感和猎艳意味的光芒,胃里一阵翻涌。她清晰地认识到,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氛围下,一支玫瑰代表的不是欣赏,而是一种标价,一种试图将她纳入某种既定轨道的、温柔的胁迫。
她没有接那支玫瑰,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那个男生,声音清晰而冷淡:“谢谢,我不需要。”然后,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她起身,径直离开了那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喧闹之地。那支被遗弃在桌上的玫瑰,像一个尴尬的注脚,印证了她的孤独,也坚定了她的决绝——她不需要这种带有附加条件的“馈赠”,她只相信自己争取来的一切。
眼前这束匿名且昂贵的黑玫瑰,比当年那支红玫瑰带来的压迫感,强了何止百倍。
“把花处理掉。”林晚收回目光,语气淡漠,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小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可惜这束价格不菲的鲜花,但还是立刻应道:“好的,林总。”
就在小陈抱着花束准备离开时,林晚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小陈停住脚步。
林晚站起身,走到花束前,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花朵,而是极其仔细地、近乎一寸寸地检查花束的包装纸内部、丝带的系扣处、甚至每一朵玫瑰的花托与茎秆连接的地方。
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像是在拆卸一枚危险的炸弹。
小陈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
几分钟后,林晚停下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在那一大丛深绿色花泥的底部,靠近包装纸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褶皱里,她摸到了一个约米粒大小、带有微弱磁性的硬物。
又一个。
和她在办公室书架上找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对方不仅监视,还在用这种方式,嘲讽她的发现,挑衅她的神经。他们知道她可能会检查花束,却依然肆无忌惮地将窃听器放在这里,仿佛在说:看,我们无处不在,你防不胜防。
林晚没有声张,她不动声色地将那个米粒大小的窃听器用指尖捏住,然后对小陈说:“这花……颜色不太吉利,扔远一点。”
“是,林总。”小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抱着花束快步离开了。
办公室门关上后,林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很快,她看到小陈抱着那束黑玫瑰走出大厦,将它扔进了街对面的一个大型垃圾桶里。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枚微小的、冰冷的金属造物。然后,她走到办公桌旁那个养着绿萝的玻璃花瓶前,看似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翠绿的叶片,指尖微动,那枚窃听器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花瓶底部的水中。
水会极大地扰信号的传输和质量。
做完这一切,她坐回椅子上,感觉心脏在腔里沉重地跳动。对方的嚣张和缜密,超出了她的预期。这不再仅仅是职场倾轧或过往恩怨,而是一场力量悬殊的、不对等的暗战。
她必须尽快打破这种被动。
她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李薇的分机。
“李薇,进来一下。”
很快,李薇敲门进来,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
林晚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李薇,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你有个表哥……是在通信技术领域工作?”
李薇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林晚会问这个,随即点头:“是的林总,他在一家小的科技公司做研发,主要方向是……无线信号处理和抗扰之类的。”
“很好。”林晚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我可能需要他帮个小忙,咨询一些技术问题。关于……如何有效地、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屏蔽或者扰特定频段的无线信号。比如,在一些私人空间里。”
她没有明说窃听器,但相信李薇能听懂。
李薇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掠过一丝震惊和恍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四周,然后迅速低下头,声音也压得极低:“我……我明白了,林总。我会私下联系他,问问看。”
“要绝对保密。”林晚强调,“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您放心,林总。”李薇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混合着紧张和一种被赋予秘密任务的兴奋。
利用李薇,是一步险棋。但林晚现在别无选择。她需要技术层面的支持,需要在水下拥有自己的触角。李薇的忠诚或许不纯粹,但她的利益目前与自己高度绑定,而且她有着底层挣扎者特有的、对机会的渴望和抓住机会的狠劲。
送走李薇,林晚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邮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是张晟的秘书发来的,正式通知她下周高管例会的具体议程和时间,并附注:张总希望您重点准备“北极光”的阶段性成果汇报,以及……对未来市场竞争格局的“独到”见解。
“独到”见解?林晚咀嚼着这个词。张晟是在暗示什么?暗示她可以利用启辰科技最近的“意外”来大做文章?还是另有所指?
她感觉自己也像那束被扔进垃圾桶的黑玫瑰,在不同势力的手中,被审视,被利用,被赋予各种含义。而她,必须在这复杂的棋局中,找到那条既能展示价值、又能保全自己的路。
匿名花束带来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压力已接踵而至。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北极光”的文件,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表演,才刚刚开始。而观众,或许正通过某个尚未被发现的角落,津津有味地欣赏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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