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吞——!!!” 那巨怪的头猛地扬起,发出震耳欲聋、充满无边恨意的咆哮,声音撕破了海风,“你找死!!!”
像是回应这咆哮,平静的海面猛地炸开!几十条布满吸盘、蠕动着长满尖牙般口器的、滑腻冰冷的怪异触手破水而出,像海底巨兽的绞索,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狠狠抽向那红雾木蛇怪物。
触手表面盖着一层幽蓝的寒霜,扫过的地方,云气翻涌连空气都冻出细小的冰碴子。
“嘶嘶…绯蛇雾主…你的血肉…要成为我的祭品…” 一个阴冷、湿滑,像无数声音叠在一起的低语,从深海传来一一那是名为乌吞的怪物。
“你做梦!这该死的多足爬虫。” 马三控制的巨怪怒吼,上半身猛地一挺,缠在身上的红雾轰然暴涨,像活的血浪,翻滚着撞向袭来的冰霜触手。
红雾碰到的地方,海水“滋滋”作响,触手上的冰霜飞快融化,坚韧的皮也开始冒烟、变黑。
“冻结!” 乌吞的低语带着命令,那些被红雾烧伤的触手猛地喷出更浓的幽蓝寒气。
寒气跟红雾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爆响和刺眼的闪光,被寒气扫过的海面瞬间冻成硬冰,连带几块漂着的碎木头也给冻住了。
一条木蛇躲闪不及,尾巴被寒气扫中,瞬间裹上厚厚的冰层,动作变得又僵又慢。
马三咆哮着让别的木蛇狠狠砸向冰面,把它砸碎。
战斗瞬间白热化。
红雾和冰霜成了战场的主色。
马三挥舞着木头的巨臂,每砸一下都掀起大浪,红雾像毒蛇缠上去、腐蚀乌吞的触手。
乌吞灵活地操控着几十条触手,抽打、缠绕、喷吐致命的寒气冰锥。
触手被红雾撕碎,变成冰渣掉海里,但很快又有新的从水下冒出来。
马三的木蛇被寒气冻住、碎裂,又迅速被红雾卷着新碎片重组。
海面成了地狱。
冰与火(雾)的厮杀爆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碎冰和烧着的木屑乱飞。
彼时的云海乌吞,远非今日搅动海天、播撒冰寒的恐怖存在。
它更深沉,更古老,庞大无匹的身躯盘踞在深海裂隙最幽暗、压力足以碾碎钢铁的核心区域,陷入近乎永恒的沉眠。
它的触手不再挥舞,只是随着地脉深处涌动的热流微微起伏,如同海底山脉的延伸。
层层源自极寒深渊的幽蓝寒髓,如同厚重甲壳覆盖着它大部分躯体,既是防御,也是力量缓慢滋长的温床。
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唯有它体内缓慢流淌、蕴含无尽寒意的生命之能在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深渊并非完全死寂。
一些适应了极端环境的奇异生物,如同幽灵般在乌吞庞然之躯的阴影里游弋,汲取它无意间散逸的微弱寒能,或啃食体表沉积的矿物外壳。它们将这沉睡的巨物视作环境的一部分,如同海底礁石。
然而,在这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一个不怀好意的意识悄然渗透。
绯红雾主——那时它或许尚无此名,但那贪婪、腐蚀的本质早已成形。
它察觉到了深渊深处那庞大而沉静的生命源质,那蕴含磅礴寒能的核心。
对雾主而言,乌吞本身便是一份难以抗拒的诱惑,一份足以令其力量产生质变的“珍馐”。寒髓的冰冷纯净,似乎能中和它自身过于狂暴的腐蚀特性,甚至可能孕育出更恐怖、更诡异的力量。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卑劣至极的偷袭开始了。
雾主无形无质,或者说它的形体本就是流动的、侵蚀性的血雾。
它将自己分解、稀释,如同最污浊的海底淤泥,悄无声息地融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沿着乌吞沉睡身躯的缝隙——那些因岁月或地质活动产生的微小裂痕、触手根部连接躯干的薄弱处——缓缓渗透。
它耐心得可怕,一丝一缕地钻入,避开寒髓最厚重的区域,搜寻相对“柔软”的能量流动关键节点。
乌吞沉眠得太深,对外界的感知降至最低。它庞大的身躯像一块冰冷的顽石,对雾主这水蛭般缓慢而致命的入侵毫无反应。那些依附体表的小生物,甚至将这悄然弥漫、带着铁锈腥气的暗红雾气,当成了新的养分或无害的浮游物。
当雾主的核心意识终于触及乌吞体内最本源的能量脉络时,积蓄已久的恶意轰然爆发!
“嘶——!!”
不再是低语,而是无数贪婪口器同时撕裂血肉、吮吸精华的恐怖尖啸,在乌吞沉寂的意识深处炸响!
那沉睡的巨兽躯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神经中枢!覆盖关键部位的幽蓝寒髓瞬间被染上污浊暗红,发出刺耳的“滋滋”腐蚀声。
雾主的力量——那充满腐蚀与掠夺本质的绯红之雾——不再渗透,而是化为亿万条细小、带着尖牙般口器的能量触须,疯狂钻入乌吞躯体,贪婪地啃噬、分解、吞噬那蕴含无尽寒能的生命本源!
“呃——!!!”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饱含剧痛与惊怒的无声咆哮(在物质世界或许只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海底地震)在乌吞混沌的意识中激荡。
它庞大的身躯在深渊淤泥中痛苦翻滚、抽搐,搅起遮天蔽日的沉积物。
无数依附其上的生物瞬间碾碎或腐蚀殆尽。
它本能地想凝聚寒冰反击,但核心能量正被疯狂抽取、污染!那些被侵蚀的触手变得僵硬、脆弱,表面浮现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纹。
这场偷袭,发生在它最虚弱、最无防备的时刻。雾主如同附骨之疽,精准咬住了它的命脉。
乌吞拼尽全力挣扎,恐怖的寒气本能地从未被侵蚀的躯干爆发,试图冻结这入侵的瘟疫。深渊海水瞬间凝结成坚硬玄冰,将它与雾主一同封禁。
冰层内部,红与蓝展开了最原始、无声的搏杀。
红雾疯狂腐蚀冰层,试图扩大战果;寒冰则拼命封堵、冻结红雾蔓延,并尝试修复撕裂的组织。
这是一场发生在绝对黑暗与死寂中的酷刑与掠夺。
最终,乌吞付出了惨重代价。
它牺牲了被雾主侵蚀最严重的一部分核心躯干和数条触手本源,才将那贪婪的绯红之力连同冻结的海水一起,强行从身体上“剥离”炸开!蕴含它本源力量的寒髓碎片与污浊暗红冰晶混合着血肉,如同陨石般溅射向深渊各处。
雾主发出一声混合满足与贪婪痛楚的尖啸(在物质世界化为沉闷震荡波),卷携着掠夺来的、蕴含乌吞本源寒能的血肉精华,如同受伤的吸血水蛭,迅速消融在更黑暗的海水深处,逃之夭夭。
它成功了,尝到了“神髓”的滋味,力量获得恐怖提升,但也永远烙上了乌吞那极寒诅咒的印记,两者力量从此相生相克。
深渊之中,只留下被撕裂了部分本源、核心区域留下巨大腐蚀性伤口的云海乌吞。它那古老冰冷的意识,被前所未有的、跗骨之蛆般的剧痛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滔天恨意彻底点燃。
它不再沉睡,它在痛苦中彻底苏醒。
伤口处残留的绯红腐蚀之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时刻提醒着这份耻辱与痛苦。
那声回荡在深渊的无声咆哮,最终化为它意识中唯一清晰的念头,一个刻入骨髓的名字,一个必须以血与冰彻底冻结、撕碎的目标:
“绯红…雾主…!!!”
正是这份源自深渊背叛的、浸透骨髓的恨意,驱使着它从深渊爬出,追寻着那熟悉、令它作呕又渴望撕碎的绯红气息,最终在今日的海面上,爆发了那场冰与血(雾)的惨烈厮杀。
每一次触手被红雾腐蚀的痛楚,都让它想起深渊中被啃噬本源的无助;而每一次用寒气冻结对方,都带着复仇的快意。
它们之间的战斗,从来不是争夺地盘,而是不死不休的复仇与贪婪的延续。
每一次碰撞,都是深渊那场卑劣偷袭的回响。
马三的巨怪身上不断添着被冰锥扎穿或寒气冻伤的窟窿,乌吞的触手也被红雾烧得焦黑断裂,腥臭的粘液和木屑混着冰渣,把周围的海水染得一片污浊。
“给我滚回你的臭水沟去!” 马三的巨怪发出最后的怒吼,所有木蛇和上半身同时爆出前所未有的红雾冲击波,像个巨大的血色旋涡扩散开,把靠近的触手全逼退、腐蚀掉。
“嘶…下次…给我等着…” 乌吞的声音带着点不甘和虚弱,那些长满口器的触手飞快缩回翻腾的海水下面,“云海”散去,留下大片冻住又飞快融化的浮冰和刺骨的寒气。
庞大的红雾木蛇怪物受了重伤,也发出沉重的喘息,身体明显小了一圈,好多木蛇断了接不回去。
它猩红的眼睛最后怨毒地剜了一眼乌吞消失的海面,庞大的身躯慢慢沉入水中,只留下翻腾的红雾渐渐散掉。
当这场非人的恶斗终于两败俱伤地结束,海面恢复了某种诡异的平静,只剩下漂着的破烂和冰冷刺骨的海水。
又有多少幸存者在怪物的厮杀里被卷进去,彻底沉了底。
元休,这个不起眼的水手,死死抱着一块还算完好的厚木板,成了这片死亡海里为数不多的“走运蛋”之一。
他浑身冰冷,嘴唇干裂,体力早就耗干了,全凭想活的本能撑着。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海平线上那一点微弱、却固执亮着的灯塔光,那是绝望里唯一的指望,唯一的活路。
“灯塔…快到了…” 他哑着嗓子嘀咕,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在冰冷的海水里扑腾着,朝着那光拼命划。
可是,邪门的事儿来了。
那光看着就在前面不远,清清楚楚。可不管他怎么使劲划,时间一点点过去——感觉划了一小时、两小时、甚至像划了一整夜——那灯塔的光还在老地方挂着,一点没近。
好像那光只是个骗迷路人的海市蜃楼,永远看得到摸不着。
一天,两天…元休在饿、渴、冷和累得快要散架中硬熬。他的脑子开始迷糊,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
灯塔的光还在远处,一动不动,像在嘲笑他白费劲。
死亡的阴影,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过他的手脚,往心口爬。
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沉进永远的黑暗里时,那熟悉的、带着诡异魔力的飘飘忽忽的歌声,又穿透死寂的海面,一丝丝钻进了他的耳朵。
歌声甜得腻人、安详得过分,充满了让人没法抵抗的安抚劲儿。元休挣扎的意识一下子被拖进一片迷迷糊糊的暖意里。
扭曲的幻境中:
他看到的不再是破败的村子和酒鬼老爹。小时候的他,坐在干净亮堂的屋子里,慈祥的老妈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老爹那双粗糙但暖和的大手摸着他的头,眼里是满意的笑。
没有骂,没有打,只有满屋子的舒坦。
小时候的他和小伙伴们在阳光灿烂的小溪沙滩没心没肺地疯跑、堆沙子,清亮的河水温柔地舔着脚丫子,笑声随着海风飘,家里吃的喝的从不缺,爹妈总是温声细语。
长大后的他,没有上漂泊不定、命比纸薄的工作。他穿着体面衣裳,在间干净的办公室里,干着正经事。上司拍他肩膀夸他,同事看他的眼神又和气又羡慕。
下了班,他回到一个窗明几净、有老婆温柔等着他的家,桌上摆着热乎的饭菜,窗外是城市的灯火,日子安稳、顺当,脚踩在实地上。
太美了…美得不像是真的,美得让人陷进去不想醒。
这就是天堂?就这么睡过去吧,忘了冰冷的海水,忘了吓人的怪物,忘了那够不着的灯塔…
人啊,总沉迷于过去的美好,对于过去,现在,未来的苦难总是逃避,但元休恰恰相反,他对于过去的美好不仅不追忆,甚至逃避,对于苦难,总是沉默的面对。
“不!” 心底一个微弱却清楚得要命的声音在喊,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假的!全是假的!老子的妈早就死了!还有那赌博的老酒鬼的手只会揍人,简直是个畜牲不如的玩意儿…生活里也总是充满了臭鱼烂虾…我…我还差点喂了鲨鱼!两只怪兽稀里哗啦的在那里打架呢!老子还没娶媳妇不能这么就死了,太亏了!!!”
这声喊带着现实刺骨的冷,一下子撕破了那层暖乎乎的美梦布。
幻境里慈祥爹妈的笑脸开始扭曲、剥落,露出后面狰狞模糊的影子;阳光明媚的海滩被墨汁一样黑的海水吞了;干净的办公室和温馨的家像摔碎的镜子片片崩裂!
“呃啊——!这幻境真是恶心到我了!” 元休猛地从幻境里挣出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像淹水的人终于蹿出水面。
他剧烈地咳着,又咸又冷的海水灌进鼻子,带来真实的呛水感。
心脏狂跳,快把胸口撞碎了。灯塔的光还在远处,冰冷,遥远,却真得不能再真。
他大口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把身下的木板抱得更紧。
身体快散架了,精神也累得不行了,但那双眼睛,因为刚挣脱幻境,反而烧起一股近乎凶狠的求生劲儿。
他不再看那好像永远到不了的灯塔,就死死盯着眼前起伏的海水,用意志顶着再次涌上来的麻木和冰冷。
“救…救我…元休…”一个熟悉又虚弱得不行、带着水泡咕噜声的求救,从侧后方传来。
元休艰难地扭过头。是老独!老人仅剩的那只浑浊眼睛里全是纯粹的、快死的恐惧。
他的右腿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往下拖,暗红色的血像墨汁一样不断冒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帮帮我…拉我一把…求你了…”老独伸出枯瘦如柴、沾满血水的手,朝着元休绝望地乱抓。
元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回头?水底下那要命的东西瞬间就能把他拖进无底深渊。不回头?眼睁睁看着这个认识的老头在眼前被活活吃掉?这撕心裂肺的挣扎就一刹那。
他猛地扭回头,不敢再看那双绝望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划水,嗓子哑得像破锣,挤出几个字:“抱…歉…我…帮不了…还要活下去。” 话音没落——
老独待的那片海水猛地塌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老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得不能再短的凄厉惨叫,整个人就被一股没法抗拒的巨力瞬间拽进漆黑冰冷的海底深处,只留下一串飞快上升的气泡和一圈迅速化开的、刺眼的血污。
一股透骨的寒气钻进元休的骨髓,比海水还冷。
他狠狠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散开,逼着自己不再回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木板,榨干最后一点活命的气力,朝着那好像永远靠不近的灯光玩命划。
划了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元休的胳膊早麻得没知觉了,每划一下都像在搬不属于自己的铁块。
眼皮沉得像挂了铅坠,好几次沉进水里,又被又咸又涩的海水呛醒。那点昏黄的光,还是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撑住…我要活着…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儿…老东西还活着呢,他现在比我活的滋润呢!这绝对不行!”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嘶吼,用牙齿不断咬深嘴上的伤口,让钻心的疼吊住快要熄灭的意识。
当他的膝盖重重撞到一片粗糙、坚硬、长满湿滑苔藓的礁石时,元休差点以为是自己快死了出现的幻觉。
求生的本能像最后一股电流窜遍全身,他爆发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力气,挣扎着从冰冷刺骨的海水里爬上湿漉漉、坑坑洼洼的礁石。那冰冷、坚硬、实实在在的触感告诉他:不是梦!
他像摊烂泥似的瘫在礁石上,浑身湿透,每块肉都在喊疼,每根骨头都像散了架。耳朵里只剩下海浪永不停歇拍打礁石的轰鸣,单调又巨大。
头顶上,穿透翻腾的海雾,灯塔巨大的昏黄光柱像巨人的独眼,机械又冷漠地转着圈,把光和影投向无边的黑暗。
元休挣扎着想撑起灌了铅似的身体,看看这拿命换来的地方到底是哪儿。
可是,极度的疲惫和积累的伤带来的无边黑暗,抢先一步,像汹涌的潮水,彻底吞掉了他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
在掉进那冰冷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瞬,他恍惚听见风里带来一丝极其微弱、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低语。
那声音空灵、遥远,却又清楚得吓人,死死刻进他快要熄灭的脑子里:
“恭喜通过晨曦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