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往灶膛里添柴时,浓烟 “呼” 地倒灌出来,呛得她直抹眼泪。“马军!你给我滚过来!” 她的嗓门裹着烟味飘出院外,“这烟囱堵得跟你那三轮车排气管似的,再不想办法,咱家就得改造成烟熏房!”
马军正蹲在院里敲煤块,锤子砸在冻硬的煤堆上,火星子溅得满地都是。“堵了就通呗,喊啥?我这就去找根铁钩子。” 他从三轮车斗里翻出根锈迹斑斑的钢筋,上面还挂着半截旧链条,“这玩意儿比捅烟囱的专用工具结实,上次捅厕所都没弯。”
“你别拿捅厕所的玩意儿捅烟囱!” 王桂香往灶台上的水缸里舀水,水花溅在冒烟的锅盖上,“熏出来的饭能吃?我看你是想让全家吃‘厕所味’馒头!”
马小宇举着个铁皮簸箕从屋里跑出来,簸箕边豁了个三角形的口子。“姥姥,我来帮忙接烟灰!” 他把簸箕往灶门口一放,结果没放稳,“哐当” 扣在地上,铁皮撞在青砖上,惊得房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姬小亮叼着烟从外面晃进来,花衬衫的后摆沾着圈黑灰 —— 准是又去钻哪个墙角了。“通烟囱还不简单?我在深圳见人用吸尘器吸,唰唰两下就干净。” 他往灶台上一靠,烟灰掉在刚和好的面团里,“要不我去找老李借个鼓风机,对着烟囱猛吹,保准比铁钩子管用。”
“你可别祸害了!” 王桂香抓起锅铲就往姬小亮身上拍,锅铲边缘刮过他的花衬衫,勾出个小口子,“上次你用鼓风机吹院子,把张大妈晒的白菜帮子都吹到房顶上了,她拿着扫帚追你三条街,忘了?”
姬老倔蹲在门槛上搓草绳,草绳搓得 “咯吱” 响。“吵啥?通烟囱跟拧螺栓一个理,得找对力道。” 他吐出个烟圈,正好被灶膛倒灌的浓烟冲散,“当年我在车间……”
“又提你当年!” 王桂香把锅铲往灶台上一磕,“当年你通车间的烟筒,踩着梯子摔下来,把搪瓷缸子都摔扁了,还说‘这缸子比我经摔’!”
马军已经把钢筋捅进烟囱里,“哐当哐当” 搅得正欢。烟囱里的积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军大衣上,像撒了把黑芝麻。“妈,里面好像有东西,硬邦邦的,不是烟灰。”
“能有啥?” 王桂香凑过去看,钢筋猛地往下一坠,马军没抓稳,整个人往前扑在灶台上,额头撞在铁锅沿上,“咚” 的一声闷响。
“我的头!” 马军捂着额头直咧嘴,军大衣上的烟灰蹭在锅盖上,印出个模糊的人影,“里面肯定有大东西,说不定是麻雀窝!”
姬小亮的眼睛亮了,扔掉烟卷就去抢钢筋。“我来我来!抓着麻雀能炸着吃,比你炸的麻花香!” 他踩着马小宇的小板凳往上够,花衬衫的下摆扫过灶膛,火星子溅在布料上,烫出个小洞。
“你那破衬衫还能再破点不?” 王桂香拽着姬小亮的胳膊往下拉,“上次烫的洞还没补,这次又添新的,我看你是想把这衬衫穿成渔网!”
马小宇举着铁皮簸箕在旁边蹦,突然指着烟囱喊:“冒烟了!冒黑烟了!” 众人抬头一看,烟囱顶端涌出股黑得发亮的烟,像条黑龙盘旋着往下降,正好罩在院里的酸菜缸上。
“快躲开!” 姬老倔扔掉草绳,拽着马小宇往后退。话音刚落,烟囱里 “哗啦” 掉下来团黑乎乎的东西,“啪嗒” 砸在马军的军大衣上 —— 是团沾满烟灰的破棉絮,里面还裹着个生锈的铁环。
“这是啥?” 马军拎着棉絮直皱眉,烟灰顺着衣摆往下掉,在地上积出个小土堆,“比张大妈家的猫还能掉毛。”
姬小亮突然指着棉絮尖叫:“动了!里面有东西在动!” 他往后蹦了三尺远,花衬衫的扣子崩飞一颗,正好落在王桂香的面盆里,“是老鼠!肯定是老鼠窝!”
马小宇吓得直往姬老倔怀里钻,铁皮簸箕掉在地上,滚到酸菜缸边,撞得缸沿 “哐当” 响。“姥爷,我怕!老鼠会咬人的!”
王桂香抓起扫帚就往棉絮上拍,扫帚毛裹着烟灰飞起来,落得她满头满脸,活像个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煤球。“拍死你个害人精!把我家烟囱当洞房,我看你是想让全家吃灰长大!”
棉絮里突然窜出个灰溜溜的东西,“嗖” 地钻进马军的三轮车斗里。马军举着钢筋就追,结果被地上的铁皮簸箕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煤堆上,军大衣沾满了碎煤块,看着像座会动的小煤山。
“我的车斗!” 马军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钢筋 “哐当” 砸在车座上,把刚补好的车座又砸出个洞,“这老鼠要是咬坏我的车座,我非把它油炸了不可!”
姬小亮趴在车斗边,伸手去掏老鼠,花衬衫的袖子蹭在煤堆上,黑得发亮。“在这儿!我摸着了!毛茸茸的!” 他猛地一拽,拽出团沾满煤灰的棉絮,老鼠早就没影了,“跑了!钻到张大妈家鸡窝去了!”
张大妈拎着喂鸡的瓢从院里冲出来,正好撞见满身煤灰的马军。“马军你个浑小子!是不是你把老鼠赶过来的?我家鸡刚下的蛋,别让这畜生给嚯嚯了!”
王桂香赶紧往张大妈手里塞了两个刚蒸的馒头:“他张姨别生气,这老鼠是从烟囱里掉出来的,跟马军没关系。回头我让他给你糊个新鸡窝,比现在的结实十倍。”
姬老倔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铁环,用袖子擦了擦。“这是我当年丢的钥匙环,没想到钻烟囱里了。” 他把铁环往兜里揣,“这下好了,通了烟囱还找着东西,比拧螺栓划算。”
马小宇突然指着烟囱喊:“姥姥快看!烟囱不冒烟了!” 众人抬头,只见烟囱顶端冒出淡淡的青烟,笔直地往天上飘,像根细细的白丝带。
王桂香看着重新通畅的烟囱,突然笑了:“行了,能好好做饭了。今晚蒸肉包子,就用这刚通好的灶,保证香得能把老鼠都招回来 —— 不过这次得准备好夹子。”
马军蹲在煤堆上拍身上的灰,拍下来的煤灰在地上积出个小堆。“妈,那包子馅多放点肉,今天通烟囱消耗的力气,得三笼包子才能补回来。”
姬小亮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他花衬衫上的破洞格外显眼。“我要吃三个!刚才抓老鼠费了老大劲。”
马小宇举着铁皮簸箕蹦蹦跳跳:“我要四个!我接烟灰了!”
王桂香笑着往面盆里倒水,水花溅在灶台上的煤灰里,晕开个个黑圈。“吃吧吃吧,管够。” 她看着满院的狼藉和笑闹的家人,突然觉得这通烟囱的折腾也值了 —— 就像她常说的:“家里人多瞎折腾,才叫过日子呢。”
灶台上的铁锅渐渐冒出白汽,混着肉包子的香味飘出去,烟筒里的青烟在天上慢慢散开,像给这热热闹闹的院子盖了层透明的棉被。远处传来张大妈骂老鼠的声音,混着屋里的笑声,比任何乐曲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