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幻泉的惊魂过后，队伍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陈默近乎迷信的敬畏交织，让人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恐惧——对无法理解之力量的本能畏惧。
陈默变得更加沉默。他不再与人多言，大部分时间骑在骆驼上，要么凝望远方仿佛要勘破沙海尽头，要么低头摩挲着那枚黑宝石指环，眉头紧锁。楚清秋的坦诚与柳如丝的讳莫如深，像两块截然不同的巨石压在他心头。这座突然出现的古城遗迹，绝非偶然。
是夜，星垂平野，风寒刺骨。营地静默，只有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火把噼啪的轻响。
陈默毫无睡意，悄声走出帐篷，避开哨兵，独自攀上一座可俯瞰大半个营地的风蚀岩顶。他需要静一静，需要理清这团乱麻。
然而，岩石的另一侧阴影里，早已立着一个人影。玄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是楚清秋。她似乎也心事重重，并未察觉陈默的到来。
陈默正欲退开，却听到下方传来极其轻微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隐身在岩石后。
声音来自岩壁下方背风处两个模糊的身影，从装束看，一名是楚家军的低阶校尉，另一名……竟是柳如丝身边那个总是戴着青铜面具的玄甲军将领！
“……消息必须尽快送出……‘黑石’已现……方向西北……速报主公……”校尉的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声撕扯得模糊不清。
“风险太大……‘沙狐’刚灭……楚将军盯得紧……”面具将领的声音更低沉沙哑。
“……顾不得了……这是头等大事……比那‘真龙’更重要……”校尉的语气急切。
“真龙”二字如同冰锥，刺入陈默耳中！他们说的……是自己？还是另有所指？“黑石”指的是那古城遗迹？比“真龙”更重要？
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紧，血液几乎凝固。楚家军的人……在和柳如丝的人秘密接头？内容似乎还涉及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对他的不敬？
就在这时，下方的楚清秋似乎也察觉了异样，猛地按剑转身，低喝：“谁在那里？！”
岩下的低语声戛然而止！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后，再无声息，仿佛那两人从未出现过。
楚清秋身影如电，掠下岩石查看，片刻后返回，面色冰寒如霜，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陈默藏身的方向。
陈默知道藏不住了，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紧绷如弦。
“你听到了什么？”楚清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微凸。
陈默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平静地反问：“楚将军的楚家军，似乎并非铁板一块？”
楚清秋瞳孔骤缩，剑锋嗡鸣出鞘半寸，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陈默：“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陈默迎着她的杀气，毫无惧色，甚至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字字清晰，“刚才下面，你楚家军的校尉，和柳如丝玄甲军的人密会。内容涉及‘黑石’，还有……‘真龙’。”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楚清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她死死盯着陈默，似乎想判断他话的真伪，更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动摇。
寒风掠过岩顶，卷起沙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良久，楚清秋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痛苦的疲惫和挣扎。她还剑入鞘，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都听到了。”
她没有否认！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是真的。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冰凉失望，“所谓的效忠，所谓的唯一希望，背后就是这样的暗通曲款，密谋算计？”
“不是你想的那样！”楚清秋猛地打断他，语气激动，却又强行压低，“那人……是西疆都督府早年安插进楚家军的暗桩！我早已察觉，一直暗中监控，本想放长线钓出他背后的大鱼！今日他与玄甲军的人接触，必是得到了重要指令！我方才正是在追踪他！”
陈默怔住。暗桩？监控？
楚清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急促而低沉：“陈默，你听着，事情远比你以为的复杂！柳如丝绝非简单的旧朝密探！她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与朝中、边镇、甚至域外都有牵连！她找上你，辅佐你，目的绝不单纯！”
“那玄甲军，也并非全是前朝遗忠！其中派系林立，有人真心复国，有人另有所图！柳如丝未必能完全掌控！”
“还有那座古城！”楚清秋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黑暗，充满了忌惮，“‘黑石’……那绝非普通遗迹！前朝秘档中有零星记载，称之为‘禁忌之城’、‘灾祸之源’，与前朝太祖皇帝的发迹有莫大关联，但也伴随着巨大的不祥！历代皇帝皆对其讳莫如深，甚至刻意抹去记载！柳如丝如此关注它，必定有所图谋！”
信息量巨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心头。
柳如丝的深不可测，玄甲军的内部纷争，古城隐藏的惊天秘密……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前朝遗孤”复国故事的范畴！
“那你呢？”陈默盯着她，目光如刀，“楚将军，你告诉我这些，是真心提醒，还是……想借我之手，除掉柳如丝，或者搅乱玄甲军，好让你楚家军独掌‘真龙’？”
楚清秋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看着陈默，眼中闪过震惊、愤怒，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悲凉和自嘲。
“原来……在你心中，我楚清秋终究不过是個玩弄权术、挟主自重的野心之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陈默，肩背挺得笔直，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没错，我楚家是需要你重振门楣。但我楚清秋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告诉你这些，只因……只因我不愿见你被蒙在鼓里，沦为他人棋子，甚至……遭遇不测！”
她的声音陡然坚定起来：“信与不信，由你。但若柳如丝或其麾下任何人敢对你不利，”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楚清秋的剑，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她不再停留，纵身掠下岩石，玄色斗篷在风中展开，如同巨大的鹰翼，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营地阴影中，留下陈默独自一人，站在寒冷的岩顶，心乱如麻。
信任的基石，刚刚建立，便已裂痕丛生。
楚清秋的话是真是假？是坦诚还是更深的算计？柳如丝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那座诡异的古城又牵扯着什么？
冷风吹拂，陈默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茫茫大漠，不仅环境险恶，人心，更是比沙海更深不可测的迷宫。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黑宝石指环，那幽暗的深处，仿佛倒映着无数张面孔：楚清秋的冷冽，柳如丝的笑靥，部落民的狂热，沙盗的贪婪，死士的狰狞……还有，那座沉默的黑色古城。
前路未卜，杀机四伏。
而他，似乎刚刚掀开了巨大阴谋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