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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头痛得像是被山涧的石头砸过,祝昭宁挣扎着睁开眼时,窗外的日头已经爬得很高了。竹编的窗棂挡不住光,金灿灿的一片落在被子上,刺得她又闭了闭眼。

昨晚的事像团被揉乱的线,缠在脑子里理不清。屋顶的月光,师父藏的青梅酒,还有……谢舟的吻。

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像被正午的太阳烤着。她猛地坐起身,肩头的伤牵扯着疼,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那触感还在唇上留着,带着点梅子酒的烈,和他身上清冽的草木气,搅得她心湖乱晃。

“醒了?”

门被推开,宋望端着药碗走进来,素色的裙摆扫过门槛,带起点风。她把碗放在床头的矮凳上,伸手就来探昭宁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指尖微凉,碰在皮肤上很舒服。昭宁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开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没、没有,可能是刚醒……”

宋望挑了挑眉,没再追问,低头解开她肩头的绷带。伤口的痂已经硬实了些,淡粉色的新肉边缘整整齐齐。她蘸了药膏的棉布轻轻按上去,动作还是那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恢复得不错,再换两次药就能拆纱布了。”宋望的声音很平静,缠绷带的手却顿了顿,“只是以后别再偷喝师父的酒了,丹房的酒坛子空了半坛,今早他老人家脸都黑了。”

昭宁的脸更红了,埋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点粗糙的触感,是昨晚抓着瓦片时磨的。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师姐,要是……要是有个地方,一边是你待了十几年的家,一边是……是心里放不下的人,该怎么选啊?”

宋望缠绷带的动作停了。她抬起头,看了昭宁一会儿,眼神里没什么波澜:“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随便想想。”昭宁的耳尖红透了,“比如有人要离开,问你愿不愿意跟他走,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规矩多,人也复杂,可……可不去的话,又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宋望把最后一个结系好,收拾着药箱,声音淡淡的:“我小时候跟师父走江湖,见过个绣娘。她原本在镇上有间小铺子,后来遇见个跑商的,非要带她去关外。街坊都劝她,说关外风沙大,不如守着铺子安稳。”

昭宁屏住了呼吸,等着下文。

“她还是去了。”宋望把药箱合上,“去年我路过关外,见着她了,在市集上开了家更大的绣铺,脸上带着风沙吹出来的红,可笑起来比谁都亮。她说,风沙是大,可跑商的会每天给她捡戈壁上的石头,说那是独一份的礼物。”

昭宁没说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其实选哪条路都会后悔的。”宋望站起身,往门口走,“守着家的,会惦记远方的人;跟着走的,会想念家里的热汤。但你得想清楚,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你心里念着的是哪一个。”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昭宁,补了句:“心之所向,就是归途。”

门轻轻合上了。昭宁坐在床上,摸着肩头的绷带,宋望的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心之所向……她的心到底向着哪呢?

演武场的吆喝声传了过来,是大师兄在教师弟们练剑,“沉肩坠肘”的喊声很响亮。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后山的每块石头,丹房的每味草药,师兄弟们的脸,都刻在骨子里。要是走了,再也闻不到清晨竹尖的露水味,再也不能和三师兄抢桂花糕,再也听不见师父敲着戒尺说她剑法学得糙……

可一想到谢舟,想到他教她剑法时专注的样子,想到他摘野山枣时被刺扎到的手,想到昨晚屋顶上他眼里的光,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酸酸的。

他说让她等他,又说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那个很远的地方,是他的家吗?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正乱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比宋望的沉些,带着点熟悉的稳重。祝昭宁赶紧抹了把脸,坐直了些。

门被推开,祝怀谦走进来,玄色的道袍上沾了点药草屑,想来刚从丹房过来。他走到床边,看了眼她肩头的绷带,没像平时那样问恢复得如何,只是叹了口气。

“师父。”昭宁的声音有点哑。

祝怀谦在床边的竹凳上坐下,枯瘦的手指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谢公子……明日就要走了吧?”

昭宁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那孩子,身份不一般。”祝怀谦望着窗外,竹影在他脸上晃,“留不住,也不能留。太羲山太小,装不下他的世界。”

昭宁攥紧了被子,指尖发白:“师父,我……”

“你不用跟我说什么。”祝怀谦打断她,转过头看她,眼神里没什么责备,只有点心疼,“你打小就心软,后山的兔子受伤了你都要抱回来治,更别说……是动了心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师父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身不由己。你要是想走,师父不拦你。江湖路远,京城更深,可你记住,不管你在哪,太羲剑派永远是你的家。”

“你大师兄会给你修剑,二师姐会给你寄江湖趣闻,三师兄……他会给你留着桂花糕,放多久都不会坏。”祝怀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小时候她练剑摔了跤时那样,“我只盼着你别丢了自己,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别忘了怎么笑,怎么握剑,怎么……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

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的。昭宁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祝怀谦又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好好想想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师父和整个门派都在。”

他走出门,脚步很轻,像怕打扰她。

昭宁趴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师姐也什么都明白。他们没骂她,没拦她,只是把选择的权利放在她手里。

窗外的日头又高了些,照在地上的竹影短了不少。她想起刚把谢舟捡回来的时候,他苍白着脸躺在那里,像株被雨打蔫的草。谁能想到,三个月过去,这个人会在她心里占这么大的地方。

“心之所向……”她喃喃地念着,眼泪把枕头浸湿了一小块。

演武场的声音还在继续,萧遥的大嗓门特别清楚,他在吼师弟:“出剑要快!别像个娘们似的!”接着就听见宋望冷冷地说:“你出剑快,怎么上次被谢公子卸了剑还不知道?”

昭宁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知道该选什么了。

擦干眼泪,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铜镜前。镜里的姑娘眼睛红红的,像兔子,发间的桃木簪歪了,她伸手把它插正。小雀的翅膀在镜里张着,像是要飞。

她走到桌边,拿起纸笔。手还有点抖,写下三个字:我跟你。

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的心。可落了笔,心里反而踏实了。

把纸条叠好揣进怀里,她推开房门。阳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演武场的方向传来萧遥不服气的喊声:“那是我让着他!”宋望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昭宁深吸一口气,往待客院走去。脚步有点快,像怕晚了一步似的。

她不知道前路有什么等着她,可她知道,此刻心里念着的,是那个青衫身影。

山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在为她加油,又像在为她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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