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摘下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口黄牙,笑得极其猥琐,“郡主生得这般貌美,死了可惜了,不过放心,老子一刀给你个痛快,让你少受点罪。”
苏浅歌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到了冰凉的假山石壁,退无可退。
她看着那把再次举起的刀,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念头。
就在黑衣人分神狞笑的瞬间,她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双腿中间狠狠踹去!
“嗷——”黑衣人没料到她还敢反抗,吃痛之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下身处传来钻心的疼。
他双目圆睁,面目瞬间变得狰狞,五官因愤怒和疼痛扭曲在一起,像头被激怒的野兽:“贱女人!敢踢老子!今天非要把你剁成肉泥!”
他咆哮着再次提刀砍来,刀风带着破空之声,比之前更狠戾。
苏浅歌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假山另一侧的暗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景澜。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苏浅歌忽然笑了,那笑意里裹着刺骨的寒意,比身上的伤口还要冷。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间最凉薄的从不是明刀明枪,而是这种隔岸观火的漠然。
她大可以开口求救,用郡主的身份压他,——可那又怎样?向一个见死不救的人低头,比死更让她难堪。
她挺直了脊背,迎着那道冰冷的视线,眸子里翻涌着不屑、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碎成齑粉的失望。
最后,她一字一顿,朝着那片暗影吐出两个字:“滚远点。”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咆哮着挥刀砍来,刀锋带着腥风,直逼她的胸口。
苏浅歌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原来死亡真的会让人发抖,她甚至在想,待会儿血流出来,会不会弄脏了这园子里新栽的芍药。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落下。
耳边却传来一声沉闷的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浅歌猛地睁开眼,就见那黑衣人捂着咽喉,双目圆睁地倒在地上,脖颈处插着一支淬了剧毒的短箭,黑血正汩汩往外冒。
而他身后,一道玄色身影稳稳地站着,身形挺拔如松,手中还握着一张半收的弩箭。
是墨染。
他显然是刚从外面赶来,玄色劲装的袖口还沾着夜露,发间甚至别着一片来不及拂去的柳叶,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仿佛身上还带着未愈的剑伤,只是夜色深沉,将这一切都掩盖在了黑暗之中,让人无法轻易察觉。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冷峻,下颌线绷得笔直,唯有看向她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才掀起一丝波澜,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墨染……”苏浅歌的声音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三年前,在城郊乱葬岗捡到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那时他奄奄一息,怀里却还护着半块干硬的饼,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她一时兴起,把他带回了郡主府,本是随口一句“留下当我的护卫吧”,却没料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会成了唯一对她不离不弃的人。
府里的下人怕她的骄纵,朝臣惧她的身份,连黎明轩这个未婚夫都时常对她避之不及,唯有墨染,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无论旁人如何非议,总能在她需要时,像此刻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替她挡下所有风雨,最后还是为了救她而惨死!
“郡主。”墨染快步上前,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时,眉头瞬间蹙起。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动作轻柔地裹住她流血的手臂,“属下护驾来迟,请郡主降罪。”
“你来了,真好……”苏浅歌再也撑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死死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方才强撑的所有镇定轰然崩塌,眼泪汹涌而出,混着血腥味和泥土的气息,把他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墨染,我好怕……”
她从不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主,她会疼,会怕,会在濒临死亡时发抖,只是这些脆弱,她从不肯在旁人面前显露,唯独在墨染这里,她可以卸下所有伪装。
墨染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抬起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动作笨拙却温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不远处的暗影里,顾景澜看着相拥的两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一枚玉佩。
方才那支箭,本是他准备射出的。
可在看到苏浅歌扑进墨染怀里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不该在这里。
夜风卷起地上的血腥味,顾景澜转身离去,衣袂扫过草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而假山旁,苏浅歌还埋在墨染怀里哭着,玄色的外袍裹着她,像一个坚固的壳,隔绝了所有的风雨和恶意。
墨染低头看着怀中人颤抖的肩膀,眸色深沉——方才他潜入暖阁时,分明看到顾景澜的指尖,已经扣在了那枚从不离身的袖箭上。
她双臂像铁箍似的缠在墨染腰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喉间的呜咽被死死咬在唇齿间,可那股从五脏六腑里翻涌上来的委屈,像被巨石砸开的泉眼,顺着颤抖的肩膀不住往外冒。
谁能想到,这个在众人面前骄纵惯了的镇国郡主,三天前还是现代刚过十八岁生日的大学生。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睁眼就成了书里活不过三章的恶毒女配,刚才的刺杀真的是吓坏她了,若不是墨染出现的及时,此刻她早已成了乱葬岗里的一抔土了。
她以为凭着对剧情的记忆能步步为营,可刚才刺客那把大刀划破衣袖时,她忽然惊觉: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在命运翻涌的暗流里,不过是螳臂当车。
“郡主,血止住了。“墨染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拂过她后背湿透的衣料,那里还沾着方才替她挡刀时溅上的血。
周围侍卫收队的脚步声渐远,她终于松开手,望着满地狼藉的灯笼碎片,忽然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