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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地下暗河的水声在身后渐渐微弱,最终被彻底隔绝。幽篁从一条位于城中贫民区枯井底部的隐秘出口钻出时,天际已泛起一层冰冷的鱼肚白。夜露深重,浸透了她灰色的斗篷,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迅速脱下斗篷,将其卷起塞入井壁一处缝隙,露出里面那套沾染了尘土和些许凝固血渍的深蓝色粗布衣裳。怀中的册子和苍筠给的令牌,如同两块烧红的炭,紧贴着她的肌肤。苍筠最后的警告——“小心暗卫营”——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与萧绝那双冰封般的眼眸交织在一起。

她必须回去。擅自脱离任务区域是重罪,但若就此隐匿,无异于自认叛逃,将面临暗卫营无休无止的追杀。回去,虽险,尚有一线周旋之机。关键在于,如何解释这一夜的失踪,以及身上可能留下的痕迹。

她仔细检查了自身,肩头的箭伤不算深,血已止住,在粗布衣服的掩盖下并不明显。她撕下内衬最柔软的布料,快速重新包扎,确保不会渗血。身上的尘土和打斗痕迹可以解释为在流觞巷追查时与地痞冲突所致。至于那本册子和令牌……

她目光扫过寂静无人的陋巷,迅速将册子和令牌用油纸包好,藏匿于枯井出口旁一堆废弃砖石之下。她不能将它们带回暗卫营,那里的一切都可能在萧绝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做完这一切,她调整呼吸,让脸色显得苍白而疲惫,眼神恢复成惯常的、带着些许任务后倦怠的冷漠,这才低着头,快步向着暗卫营的秘密入口方向走去。

清晨的京城渐渐苏醒,早起的贩夫走卒开始忙碌,车马声、叫卖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幽篁混在稀疏的人流中,心却比这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萧绝的质疑,甚至是……冰冷的囚牢。

暗卫营入口的守卫看到她归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并未多问,沉默地放行。穿过熟悉的、弥漫着阴冷潮湿气息的通道,沿途遇到的低阶暗卫纷纷避让行礼,但那些低垂的眼帘下,似乎都藏着一丝探究。

气氛不对。

太安静了,安静得过分。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幽篁径直走向汇报厅。她知道,萧绝一定在那里。

汇报厅内,夜明珠的光芒依旧幽冷。萧绝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玄色的背影挺拔如山,却散发着比以往更甚的寒意。他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甚至没有回头。

“任务完成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厉声质问更让人心头发紧。

幽篁单膝跪地,垂下头:“禀统领,属下追踪‘鹞鹰’至流觞巷深处,遭遇不明身份者袭击,对方手段狠辣,疑似军方背景,致使目标逃脱。属下力战负伤,未能完成任务,请统领责罚。”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清晰吐出,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请罪的沉痛。

“哦?军方背景?”萧绝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详细道来。”

幽篁保持着跪姿,将鬼市中的遭遇稍作修改,隐去了苍筠的出现和那本册子的存在,只说自己追踪“鹞鹰”至一偏僻处,遭遇数名使用军用弩箭的高手伏击,双方激战,“鹞鹰”趁乱逃脱,自己亦受伤,被迫隐匿疗伤,直至清晨方寻机脱身。

她叙述得条理清晰,细节经过斟酌,几乎滴水不漏。肩膀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绝静静听着,没有任何打断。直到她说完,汇报厅内陷入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那沉默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幽篁的感官,让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撞击的声音。

许久,萧绝才迈开脚步,走到她面前。玄色的靴尖停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幽篁依言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眸子。萧绝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她的脸,她的脖颈,最后定格在她包裹着布条、隐隐透出血色的左肩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幽篁却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

“你确定,”萧绝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袭击者,是冲着‘鹞鹰’去的?”

幽篁心头一跳,强行稳住心神:“属下确信。他们出现得突然,攻势迅猛,目标明确,若非‘鹞鹰’熟悉地形趁机逃脱,恐怕已遭毒手。”

“是吗?”萧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那你如何解释,在你离开暗卫营不久,便有数批身份不明的人,开始在流觞巷,以及……更远的一些地方,秘密搜寻一个‘肩部受伤、年约二十、眼神清亮的女子’?”

什么?!

幽篁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他们不是在找“鹞鹰”,而是在找她!从她离开暗卫营开始,就已经被盯上了?!那场袭击,很可能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她怀中的册子,或者她这个人!

是谁?军方?还是……其他势力?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失控,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惊骇压回心底。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伤后虚弱和任务失败的沉痛表情,只是眼神里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愕然与不解。

“搜寻……属下?”她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属下不知……属下在流觞巷并未暴露身份……”

“不知?”萧绝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的眸子,仿佛要透过这层窗户,看穿她所有隐藏的秘密,“幽篁,你告诉我,为何‘鹞鹰’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暗卫,说出‘你们果然还是找来了’这样的话?为何在你出现之后,各方势力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拢过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一字一句轰击在幽篁的心防上!

他知道了!他至少知道“鹞鹰”对她说了那句关键的话!他一直在监视?还是事后从其他渠道得知?

幽篁感到一阵眩晕,左肩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她与萧绝之间那层薄弱的信任,在此刻似乎彻底崩裂。她仿佛能看到他眼中映出的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缘、谎言即将被拆穿的小丑。

就在幽篁以为萧绝会立刻下令将她拿下,严加拷问之时,他却突然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那迫人的压力骤然减轻,却让幽篁更加不安。

萧绝转过身,重新望向那幅巨大的舆图,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的伤,需要处理。”他背对着她,淡淡说道,“下去吧,找医官看看。任务失败之事,容后再议。”

就这样?不再追问了?幽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符合萧绝一贯的风格!他明明已经怀疑到了如此地步,为何轻轻放过?

她不敢多问,也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只能低头应道:“是,谢统领。”然后缓缓站起身,因为失血和紧张,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她强撑着,保持着稳定的步伐,向厅外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脊梁骨上。

就在她即将踏出汇报厅门槛的瞬间,萧绝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背对着她,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幽篁,记住,无论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暗卫营,是你唯一能立足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对于一把失去了掌控的刀,只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折断、熔毁。”

幽篁的脚步顿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关于她的记忆,关于她的身世,关于那场大火……他可能一直都知道!

这番话,是警告,是提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宣言?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着最后的冷静。然后,她迈步,踏出了汇报厅,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冰冷留在了身后。

前往太医署的路上,幽篁的心乱如麻。萧绝的态度太过诡异,看似放过,实则将她置于一个更加被动和危险的境地。他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看着猎物在陷阱边缘挣扎,等待着最佳的收网时机。

太医署内当值的并非欧阳景行,而是另一位面色古板的老年医官。他为幽篁清洗了肩头的伤口,上了金疮药,重新包扎妥当。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伤势无大碍,皮肉伤,静养几日即可。忌沾水,忌动武。”医官交代完,便不再理会她。

幽篁默默穿上衣服,离开了太医署。她没有回自己的石室,那里此刻给她一种牢笼般的感觉。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暗卫营内部那片用于模拟巷战、布满残垣断壁的训练区。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地上的尘土。

她靠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缓缓滑坐在地上。身体的疲惫和伤处的疼痛阵阵袭来,但都比不上内心的混乱与沉重。

萧绝的警告,苍筠的提醒,那本藏匿起来的册子,还有“鹞鹰”那双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从怀中取出幽篁给的那枚云纹令牌,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听雨楼……那里会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吗?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还有那本册子,“凰裔”,“丙辰焚城”,“天枢观星台”……她必须尽快将其取回,设法解读。那里可能藏着她的过去,也可能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训练区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寻常的脚步声!

不是巡逻守卫那种规律沉重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如同狸猫般轻盈的动静,并且,不止一人!

幽篁瞬间警觉,将令牌塞回怀中,身体紧贴墙壁,屏住呼吸,悄然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几名穿着普通暗卫服饰、却面生的男子,正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潜入训练区。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动作专业而高效,分明是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他们的视线,几次扫过她藏身的这堵断墙!

是萧绝派来的人?他终于要动手了吗?以搜索之名,行监视甚至……清除之实?

幽篁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缓缓缩回身体,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右手悄然握住了袖中的短刃。

训练区的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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