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尖锐的刹车和金属爆鸣撕裂空气的余音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
楼下混乱的呼喊和刺耳的警笛如同沸腾的油锅。
证物科冰冷的空气里,凝固着U盘屏幕上“赵东来”那三个残缺却狰狞的宋体字,和那条孤零零的死亡短信:“U盘有毒,别碰。”
小王瘫在椅子上,手机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屏幕摔在地面,裂痕蛛网般蔓延开,盖住了那条警告。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茫然和惊悸。
我猛地拉开厚重的防磁门冲出去,冰冷的走廊灯光像无数钢针扎进眼底。
楼梯拐角的窗户洞开着,混合着血腥、汽油和焦糊味的夜风蛮横地灌进来。
楼下市局大院门口,那辆熟悉的白色捷达警车,像一截被巨力揉烂的废铁,扭曲着嵌在一辆重型渣土车狰狞的保险杠下。
挡风玻璃呈放射状彻底粉碎,驾驶座的位置…一片刺目的暗红。
林森嘶哑的咆哮穿透混乱:“叫救护车!封锁现场!所有目击者控制起来!”
技术科的老李跪在变形的车门旁,手里捏着个沾血的、外壳碎裂的行车记录仪,抬头时眼镜片后的眼神像两口冰窟:“刹车油管…被人为截断过…切口…太整齐了…”
—
窗外,那撕裂耳膜的轮胎尖啸和金属爆裂的恐怖巨响,如同两只无形巨手狠狠撕扯过空气后留下的真空,依旧在陈旭嗡嗡作响的耳膜里顽固地回荡、震颤。楼下,市局大院内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巨石,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呼喊、杂乱的奔跑脚步声、对讲机里嘶哑变调的指令、还有那如同垂死巨兽哀嚎般重新拉响的警笛声…所有声音混乱地搅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蛮横地穿透层层楼板,撞击在证物科厚重的防磁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回响。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死亡背景音之下,证物科内部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脏停跳的绝对死寂。冰冷凝固的空气里,只有仪器散热风扇发出微弱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嗡嗡声。那块巨大的幽蓝屏幕上,“赵东来”那三个残缺不全却字字狰狞的宋体字,如同烧红的诅咒烙印,深深地烙在视网膜上,与操作台角落、小王小王手机屏幕上那条孤零零的死亡短信——“U盘有毒,别碰。”——形成一种冰冷而绝望的互文。
小王瘫坐在宽大的工学椅上,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陷了进去。他年轻的脸庞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如同石膏面具般的茫然和惊悸。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布满血丝、不久前还闪烁着专注和最后一丝希望光芒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涣散,倒映着屏幕上幽蓝的鬼魅光影和那条裂开的死亡警告。握在手里的手机,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又或是剧毒的蝎子,从他冰凉麻木、完全失去知觉的指间无声地滑落。
啪嗒!
手机屏幕朝下,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防静电地板上。一声清脆的、如同骨骼碎裂般的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蛛网般密集的裂痕瞬间在屏幕上疯狂蔓延开来,如同无数道狰狞的黑色血管,彻底吞噬、覆盖了屏幕上那条孤零零的、带着不祥预感的短信。
那碎裂声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陈旭被恐惧和震惊冻结的思维!
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陈旭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全身的力量,狠狠撞向那扇隔绝着证物科死寂与走廊喧嚣的厚重防磁门!
哐当!
沉重的合金门被粗暴地拉开,撞在墙壁的吸音板上!走廊里无处不在、惨白刺目的白炽灯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遮拦地、凶狠地扎进陈旭刚刚适应了幽蓝屏幕光线的眼底!剧烈的刺痛和熟悉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而来!眼前瞬间一片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是无数扭曲旋转的黑影!
“呃!” 陈旭痛苦地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几乎要跌倒。他死死闭上眼,又猛地睁开,强迫自己适应这令人痛恨的光明!他顾不上那撕裂头颅的剧痛,也顾不上身后小王小王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的瘫软身影,凭着本能和对路线的熟悉,朝着楼梯口的方向发足狂奔!
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撞在两侧光滑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形成一种令人心慌的回音。每一次脚掌踏在光洁地砖上,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刺痛。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越来越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当他冲到通往一楼的楼梯拐角时,那股气味达到了顶峰!
楼梯拐角那扇巨大的窗户不知被谁完全推开了,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蛮横地灌了进来!那气味复杂而致命——新鲜血液浓重的铁锈腥甜、泄露汽油刺鼻的挥发气息、烧灼橡胶和塑料的焦糊恶臭、还有金属剧烈摩擦后产生的、如同铁屑般的金属腥气…所有味道粗暴地混合、发酵,形成一股足以让人瞬间呕吐的死亡气息,狠狠地塞满了陈旭的鼻腔和肺腑!
陈旭冲到窗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眩晕,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投向楼下市局大院门口的景象——
惨白的应急灯光柱、红蓝爆闪的警灯、还有远处救护车旋转的刺目红光,将那片区域照射得如同光怪陆离的炼狱!
那辆他无比熟悉的、技术科配属的白色捷达警车,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态!它像一截被无形的巨力肆意揉捏、践踏过的可怜玩具,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诡异的姿态,深深地、绝望地“嵌”在一辆体型庞大、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重型渣土车那狰狞的、沾满泥污的合金保险杠之下!
渣土车那巨大的、如同攻城锤般的车头保险杠,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了捷达车驾驶室一侧的车身!整个捷达车的左侧A柱、车门、引擎舱,被彻底挤压、折叠、撕裂!金属车皮像揉皱的锡纸一样扭曲翻卷,露出里面断裂的、如同白骨茬口般的钢梁结构。破碎的零件、玻璃渣、还有黏腻的油液,混合着一种暗红色的液体,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肆意流淌、蔓延。
最触目惊心的,是捷达车那已经完全呈巨大放射状爆裂、彻底粉碎的前挡风玻璃!蛛网般的裂痕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恐怖撞击坑洞!而透过那个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驾驶座的位置——整个座椅连同上面的…人…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挤压得向后严重变形,深深凹陷进后座区域!一片粘稠、刺目的暗红色,如同最劣质的油漆,泼洒、浸透了座椅、方向盘、碎裂的仪表盘…以及那片扭曲变形的金属空间里所有的一切!
那一片暗红,在惨白和红蓝闪烁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死亡光泽!
陈旭的胃袋猛地痉挛抽搐,一股酸水直冲喉咙口!他死死捂住嘴,指甲几乎要抠进脸颊的皮肉里!眼前阵阵发黑,那剧烈的眩晕感和颅内的剧痛再次汹涌袭来!小王…那个刚刚还坐在他身边,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绝望鼓点的年轻技术员…就在那团扭曲的、浸透暗红的废铁里!
“叫救护车!快他妈叫救护车!!”
“封锁现场!所有出入口!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目击者!把门口保安!还有当时在附近的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分开问话!快!”
一个嘶哑、狂暴、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声,穿透了楼下混乱的警笛、呼喊和金属冷却的滋滋声,清晰地炸响在陈旭嗡嗡作响的耳膜里!是林森!他站在离那堆恐怖残骸不到五米的地方,身上的黑色夹克沾满了飞溅的泥点和不知名的污渍。他脸色铁青,下颌骨咬得死紧,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暴戾!他挥舞着手臂,对着身边几个惊魂未定的警员厉声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
几个警员如同被鞭子抽打般行动起来,封锁警戒线,驱散闻声而来的围观人群(主要是市局内部被惊动的工作人员),试图维持秩序。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和恐惧,让场面依旧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技术勘查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技术科的老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那辆已经变成废铁的捷达车旁。他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和勘查工具,不顾满地流淌的油污和血水,艰难地靠近驾驶室那一侧严重变形的车门。车门被撞击挤压得向内凹陷扭曲,缝隙里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混杂着油污滴落。
老李试图用手去拉变形的车门把手,纹丝不动。他立刻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的液压破拆器,动作异常迅捷地将扩张臂塞进车门缝隙里。液压杆发出沉闷的加压声,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响起,严重变形的车门被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撬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借着强光手电的光柱,老李将上半身探进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缝隙里。他的动作极其小心,似乎在观察驾驶座下方和踏板区域。光线在扭曲的金属和刺目的暗红色之间晃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楼下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陈旭死死抓着冰冷的窗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在金属漆面上刮出细微的声响。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李的动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晕。
几秒钟后,老李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触电般地缩回了探进车内的上半身。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满是油污的地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比香烟盒略大的黑色塑料方块——行车记录仪。但这记录仪的外壳已经严重碎裂变形,边缘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污迹和灰黑色的油泥,一根连接线被粗暴地扯断,裸露着里面的铜丝。记录仪正面的小屏幕也完全碎裂,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老李的脸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手中那个沾满污秽的残骸,金丝眼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平时那种技术人员的冷静和刻板,而是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如同望向万丈深渊般的冰冷恐惧!那眼神,像两口瞬间被寒冰封冻的深井,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没有看嘶吼的林森,也没有看混乱的现场,而是直直地、穿透混乱的光影和空间,死死钉在了二楼楼梯拐角、那个扶着窗框、脸色惨白如鬼的陈旭身上!
老李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情绪。他举起手中那个沾满血污的、破碎的行车记录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嘈杂的、冰寒刺骨的颤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陈旭的耳膜上,也砸进了楼下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里:
“林队…刹车…刹车油管…”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
“…被人为截断过…”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沾着油污和血迹的手指,指向捷达车底盘下方、靠近前轮内侧的位置。那里,一根断裂的、沾满油污的金属软管耷拉下来,断口处还在极其缓慢地滴落着暗红色的刹车油。
“…切口…太整齐了…” 老李的声音如同被冻僵,带着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像是…像是用液压钳…或者…或者更专业的工具…直接剪断的…”
轰!!!
老李的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炸弹!
人为截断!切口整齐!专业工具!
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赤裸裸的谋杀!目标直指刚刚接触了“有毒”U盘、试图恢复赵东来批示证据的技术员小王!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比西郊垃圾场的污水更冰冷刺骨,瞬间从陈旭的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和思维!头皮阵阵发麻,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他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楼下,死寂!
绝对的死寂!
前一秒还充斥着警笛、呼喊、命令的混乱现场,瞬间陷入了坟墓般的寂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夜风穿过破碎车窗的呜咽,和远处救护车越来越近、却显得无比遥远的鸣笛。
每一个在场的警员,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惊恐、难以置信、巨大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毒蛇盯上的寒意!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林森,又或者…彼此惊疑不定地扫视着!人为截断刹车油管!就在市局大院里!就在技术科警车开出去执行任务的路上!这意味着什么?!
林森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冰封的石像。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狂暴的怒火如同被瞬间浇灭的火山,只剩下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激怒、被严重冒犯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暴戾!他没有看老李,也没有看那辆废铁般的捷达车,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穿着和他同样制服的人。
那目光,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像两把无形的剔骨刀,刮过每一个人的脸皮。
“所有…” 林森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让温度骤降,“…接触过那辆车的维修人员…”
“技术科所有人员…”
“证物科…包括刚才在楼上的人…”
“还有…值班室…门卫…”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二楼窗户后面、陈旭那张惨白失血的脸上。
“…全部带回支队!”
“分开!单独问话!”
“从现在起…” 林森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里充满了血腥的寒意,“…专案组内部…没有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