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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娇贵人”三个字,像淬了寒毒的针,又轻又准地刺入秦怜月的心脉。

她猛地一颤,抬起那张糊着泥污与泪痕的脸,死死地盯着萧清晏。

那双平日里水光潋滟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怨毒和几近癫狂的恨意。

她所有的心机,所有的手段,在这样不讲任何情面的武力羞辱面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你……你……”秦怜月气得浑身哆嗦,一口气堵在胸口,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清晏却仿佛没有看见她的怨毒,反而弯下腰,作势要为她拂去脸上的污痕。

那姿态,亲昵得仿佛真是姐妹情深。

秦怜月如遭蛇吻,尖叫着向后缩去:“别碰我!”

“哎,瞧这性子。”萧清晏直起身,一脸的无辜。

就在此时,街角另一头,一列华贵的车马悄无声息地停下。

为首那辆,挂着宰相府的徽记。

车帘掀开一角,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隔着人群,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并未急于现身。

紧接着,镇南王府的马车也疾驰而至。

萧毅几乎是滚下马车的,他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宰相府的徽记,再看这满地狼藉和哭泣的秦怜月,最后对上女儿那双冰冷的眼,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惊惧的血气猛地冲上脑门,让他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孽障!”萧毅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指着萧清晏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

“你又在做什么!啊?!非要把我萧家的脸面,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撕碎了踩在脚下才甘心吗!”

秦怜月一见靠山已到,方才的怨毒瞬间化为滔天委屈,扑到萧毅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反复哽咽着:“王爷……妾身的委屈不要紧,只是郡主她……她竟当着宰相大人的面……王府的脸面……”

话未说完,便似力竭般晕厥过去,将所有罪名都推了出去。

被父亲当众呵斥,萧清晏脸上却不见半分波澜。

她甚至没有看萧毅一眼,目光越过他,直直地望向不远处那辆沉默的宰相府马车。

她知道,这出戏,真正的观众才刚刚登场。

她不解释,不辩驳,只是缓缓转身,看向单膝跪地的李俊逸。

“李俊逸。”她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风。

“末将在!”

“御下不严,纵马惊街,可知罪?”

李俊逸头埋得更低,声音洪亮如钟:“末将知罪!”

“既知罪,”萧清晏缓缓抬手,握住了李俊逸腰间的玄铁马鞭柄,动作不快,却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街角:“那就按玄甲军的规矩,当众领鞭十记,以儆效尤!”

话音落,鞭已在手。

“啪!”

马鞭撕开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抽在李俊逸的背甲上!

厚实的甲胄无法完全卸去力道,那沉闷的击打声,让围观的百姓心脏都跟着一缩。

李俊逸的身体剧烈一颤,却依旧跪得笔直,牙关紧咬,纹丝不动。

“啪!”第二鞭。

“啪!”第三鞭。

甲胄的连接处,缓缓渗出一丝血迹。

萧清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挥鞭的动作标准而稳定,没有半分迟疑。

她不是在演戏,她就是在执行军法。

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这是我的人,犯了错,只能由我来罚!这套规矩,高于宅斗,高于人情,甚至高于王法!

萧毅被这血腥的场面震慑住,连怒吼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此时,那辆始终沉默的马车里,终于走下来一位身着紫色朝服、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

正是当朝宰相,秦辰。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个路见不平的和事佬。

“郡主治军之严,本相佩服。”他缓步上前,声音温润,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只是,此乃天子脚下,惊扰侧妃是小,若纵马伤及无辜百姓,又该如何论处?”他目光转向李俊逸,笑容不变,“不如将此人交由京兆府,依大周律法审理,方显公允。郡主以为如何?”

好一个“方显公允”!

一句话,就要夺走萧清晏的处置权,将家事,升级为国法!

萧清晏停下挥鞭的手,鞭梢上,一滴血珠正缓缓滚落。

她抬起眼,正要开口。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街道上的人群忽然像被无形的手分开,纷纷退避跪倒。

“参见三殿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精锐的皇家卫队簇拥着一匹神骏的白马,马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他面如冠玉,目若桃花,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皇子,韶羿。

韶羿勒住马,翻身而下,径直走到场中。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秦怜月和一旁的萧毅,直接从萧清晏手中,取过那根带血的马鞭。

他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鞭上的血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秦相此言差矣。”韶羿终于开口,笑意吟吟,“本王倒觉得,郡主做得极对。”

秦辰眼皮微不可查地一跳。

韶羿将擦干净的马鞭扔回给李俊逸,随即那双桃花眼里笑意尽褪,只剩冰冷的嘲弄。

“为国征战的功臣,亲手惩治自己犯错的亲兵,这是军纪,也是体面!”

“若交到京兆府去审,审的是郡主的奴,打的却是我大周朝廷的脸!”

他上前一步,凑近秦辰,声音压得更低,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

“怎么,在秦相看来,我大周的律法,是专门用来对付为国流血的功臣,而不是用来约束那些只会摇唇鼓舌、构陷忠良的蠹虫吗?”

“蠹虫”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秦辰脸上。

“说起来,本王倒是想起一件旧事。”韶羿用丝帕擦了擦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当年秦相在南疆力主‘仁政’,真是好一番春风化雨。只是不知,后来埋在南疆那几万将士的累累白骨,夜里会不会托梦给相爷,夸赞您的‘仁德’呢?”

秦辰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再由白转为铁青。

“南蛮之耻”,是他一生最大的污点!

韶羿不再看他,转身对萧清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语调又恢复了那副风流模样。

“郡主,此地污浊,满是酸腐之气,闻着实在倒胃口。”

“不如随本王去听澜水榭喝一杯,就当是为你洗尘了。”

萧清晏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鞭子扔给亲兵,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韶羿轻笑一声,跟了上去,留下满街跪着的人,和僵在原地、脸色变幻莫测的宰相与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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