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当真连夜画了爬藤月季的设计图。台灯暖黄的光落在画纸上,她用铅笔勾勒出弧形花架的轮廓,又在旁边备注“选米白色漆,耐晒”,笔尖顿了顿,添了行小字:“角落留块方石,能放花壶”。
陆则洗完澡出来时,就见她趴在书桌前,手指捏着橡皮蹭来蹭去,画纸上的线条已经被擦得有些发毛。“还没睡?”他走过去,指尖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别跟线条较劲了,你画的,怎么都好看。”
苏晚仰头看他,把画纸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看这里,是不是太密了?爬满了会不会挡光?”
陆则弯腰,视线落在画纸上。她的笔触软乎乎的,连花架的木纹都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每一处花藤的走向,甚至预留的浇水路径,都标得清清楚楚。“不会,”他指尖点了点画纸角落,“你留了空隙,正好能漏下太阳。”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工作室的窗,花藤爬半扇,光正好落在收银台上。”
苏晚愣了愣,才想起去年春天,她在工作室窗外种了棵绿萝,总嫌它爬得慢,陆则却蹲在窗台下量了半天,说“留半扇窗进光,花长得精神,你坐窗边算账也不晃眼”。原来这些零碎的小事,他都记着。
“那我不改啦。”她把画纸叠好,塞进陆则的公文包——他明天要去工地,正好能交给施工队。“对了,上午林阿姨来电话,说社区插花课要加一节,给孩子们的,让我准备些小雏菊和满天星。”
“我明天顺路去花市给你带。”陆则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睡觉了,再熬下去,明天插花要打哈欠了。”
第二天苏晚忙到快中午,才想起陆则说要带花来。她刚拿出手机想发消息,就见陆则抱着两个大纸箱站在工作室门口,额角还挂着汗。“刚从花市绕过来,”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弯腰喘了口气,“小雏菊选了黄的和白的,满天星多拿了把粉的,孩子们可能喜欢。”
苏晚踮脚给他擦汗,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才发现他衬衫后背都湿了。“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不远,就几步路。”陆则笑着拍开她的手,“我去洗把脸,帮你理花材。”
他洗手时,苏晚蹲在纸箱旁拆包装。小雏菊带着晨露,黄的像撒了把阳光,白的嫩得透光。她正捡着花瓣上的碎叶,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纸筒——藏在满天星下面,用牛皮纸裹着,上面没写名字。
不是花市的包装。苏晚捏着纸筒转了转,瞥见陆则从洗手间出来,下意识把它往纸箱缝里塞了塞。
“怎么了?”陆则走过来,弯腰看她,“脸怎么红了?”
“没、没什么,”苏晚赶紧拿起一束小雏菊,“这花真新鲜,你看这花瓣……”
陆则的目光在纸箱上扫了一圈,没多问,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花:“我帮你剪根,你去拿孩子们的小花盆。”
下午的插花课上,陆则果然成了“免费助教”。一群小朋友围着他,有的要他帮忙扶花盆,有的举着满天星问“陆叔叔这花能吃吗”,他蹲在地上,耐心得像换了个人。苏晚站在窗边看,手里捏着那支没拆的纸筒——刚才趁陆则忙,她偷偷把它拿了出来。
纸筒不粗,捏在手里轻飘飘的。苏晚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拆开。她总觉得,这东西像是陆则特意藏的,或许是给她的惊喜,或许……是别的什么。
傍晚送完最后一个孩子,陆则锁上门,转身见苏晚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捏着那个纸筒。“你看到了?”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有点不自然。
苏晚点头,把纸筒递给他:“是什么?”
陆则接过,摩挲着牛皮纸,沉默了会儿才说:“前几天整理旧东西,翻出来的。”他拆开纸筒,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几张照片,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时苏晚的工作室刚开张,墙还是新刷的白,陆则站在花架旁,手里拿着锤子,笑得有点傻。还有一张是苏晚蹲在门口种花,陆则举着手机在拍,被她发现了,正瞪着他。
“这张我怎么没见过?”苏晚拿起那张偷拍的,指尖蹭过照片上自己皱着的眉头。
“怕你生气,没敢给你看。”陆则挠了挠头,拿起那张信纸,“这个是……那时候写的,没敢给你。”
苏晚接过来,慢慢展开。信纸有点黄了,字迹是陆则的,比现在的要潦草些:
“苏晚,今天帮你钉花架,你蹲在旁边递钉子,风把你头发吹起来,蹭到我手背上,有点痒。我想跟你说,要是以后工作室开不下去也没关系,我还能去接活,养你肯定没问题。但又怕你觉得我看不起你,没敢说。
今天路过馄饨摊,老板问我怎么总一个人来,我没说我是来等你收摊的。等你以后不忙了,我要带你来吃,告诉你我每天都来等你。
季风吹得人想说话,可我好像只会干愣着。算了,先不说了,明天还得早起给你买新鲜的玫瑰。”
信纸很短,苏晚却看了很久。风从街角吹过来,带着晚香玉的味道,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抬头看陆则,他正低着头,耳朵红得厉害。
“陆则,”苏晚轻声说,“那时候你要是给我了,我就不会总猜你是不是觉得我麻烦了。”
陆则猛地抬头,眼里有点慌:“你没觉得我麻烦?”
“傻不傻,”苏晚笑了,把信纸折好,塞回他手里,“那时候你天天来帮我修这修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陆则看着她,突然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苏晚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
“对了,”陆则突然想起什么,“花市老板说,下周有批进口的蓝星花,适合种在你说的海边花架上。”
苏晚眼睛亮了:“真的?那我们下周去看?”
“好啊,”陆则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顺便把这几张照片洗大点,挂在工作室墙上。”
晚风又吹过来,吹得旁边的茉莉沙沙响。苏晚看着远处馄饨摊的灯亮起来,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拆开的信,都没关系了。
反正日子还长,季风吹过一个夏天,就还会吹过下一个。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把没说的话,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