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眉宇间已浮现出明显的不耐,正欲开口逐客,殿门外却突然冲进一人。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婢女茯琴,她满面焦灼,扑到皇后跟前急声道:“娘娘,不好了!端王殿下他……他睡了段大人的宠妾!”
“什么?!”
崔明婉脸色骤变,“究竟怎么回事?”
茯琴瞥了一眼祁聿,神色为难,仍硬着头皮继续回话:“昨夜王爷在府中设宴,邀了不少友人,大家都喝多了,歇在一处。今早醒来时,王爷竟……竟搂着段大人的宠妾……”
“你说什么?!”
崔明婉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茯琴慌忙上前搀扶。
只听皇后失神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段言非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这个节骨眼上,宸儿怎能睡了他的妾?怎能开罪于他?不会的……宸儿绝不会做出这等事……不可能……”
说着说着,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怒极的眼睛死死瞪向祁聿,恨声道:“是你!就是你设计陷害宸儿,是不是?!”
“你和你那个娘一样,一样无耻,一样满腹心机!你这样的人,永远不配有人爱,也不值得任何人爱!”
听到亲生母亲口中吐出“爱”字,祁聿几乎气笑。
他神色罕见地有了一丝波动,缓缓起身,拂袖走到崔明婉面前,低头问道:
“儿臣不明白,为何无论什么事,母后都能扯到儿臣身上?”
崔明婉激动驳斥:“宸儿怎会认得段言非的女人?那段言非的宠妾分明就该在——”
话至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
再看向祁聿时,眼中已染上浓重杀意。
祁聿却语气平静,替她续完了未尽之语:“母后怎么不说了?段大人的宠妾,儿臣可不认得。难道……母后认得?”
一连串的冲击让崔明婉几乎丧失理智。
她分明感觉到这一切背后都有祁聿推波助澜,却偏找不到任何证据。
探子早报,流萤这女人在祁聿后宫中极为受宠,明明该在东宫之中——怎会突然出现在宸儿的端王府?
崔明婉有苦难言,犹如哑巴吃黄连。
最终她只冷冷一拂袖,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离开了东宫。
祁聿连眼皮都未曾抬起,神情冷冽,宛若寒冬腊月里凝霜覆雪。
无戟悄步走近,低声禀报:“殿下,此番我们似乎失算了。”
祁聿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以指尖轻抚案头那尊半人高的玉雕牛饰,细细摩挲温润的牛角。
侧脸在光影交错间明明灭灭,显得深邃难测,又清俊异常。
无戟续道:“段言非并未因此与端王反目,他……竟直接将那宠妾送予端王了。”
祁聿手指蓦地一顿,似是有些意外。
据他所知,段言非向来极宠此女。
此人无亲无故,后宅空虚,几乎无软肋可拿。
原以为这突然出现的宠妾能牵动他几分心思,却不料他竟随手送做人情。
有意思。
这哪算什么宠妾,分明连玩物都不如。
无戟又道:“倒是便宜了端王,府中怕是又要添一位美妾。属下听闻,端王似乎真动了心,有意将她收房。如此二人倒可长相厮守,只不知这女子能拴住端王那颗风流心多久……”
他说着,悄悄瞥了一眼这清寂东宫。
莫说妃妾,连侍女都寥寥可数。
无戟不由得暗自为主子心急——难道殿下就真没有半分男子该有的情致吗?
“成为侍妾,便可长相厮守……”
祁聿忽然低声重复了一句。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竟浮现出那个冷宫小婢女的身影。
虽这些时日他几乎夜夜与她同寝,却总如偷欢一般,心中飘忽不定。
时日愈久,那股隐隐的不安愈演愈烈。
若将她纳为东宫侍妾……
思及此,祁聿脸色陡然一沉。
他竟为这样一个女子心神不宁至此,实在不该。
一个曾与侍卫苟合的女人,怎配入主东宫,成为他的侍妾?
此刻,龙吟宫偏殿内,梨心正小口品尝着阿胶炖参汤。
扶吟的手艺确实好,汤味鲜美醇厚。
梨心吃得眉眼舒展,浑身暖融融的。
扶吟则跪坐在一旁,手法轻柔地为她捏着小腿,力道舒缓得当。
“主儿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扶吟见梨心神色愉悦,也跟着笑起来,轻声问道。
梨心微微一笑,道:“昨夜我去伺候皇上,听许太医说,皇上的病情似有缓和。太医院那边仿佛渐渐寻对了药方。”
她长舒一口气,“我悄悄问过许太医,他说至少这三个月内,皇上的病体应不会恶化。虽不知往后如何,但至少这三个月……我暂无性命之忧了。”
梨心原本终日愁云笼罩。
虽说如今已攀上祁聿这条线,可那人心冷面冷,虽答应相救,却不知自己实则是他父皇身边的宠妃。
万一身份败露,莫说殉葬,只怕祁聿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因此,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梨心自然盼着皇上祁渊能活得再久一些。
他的生死与她息息相关。
否则,她倒巴不得那老东西早日归西。
扶吟深知主子的忧虑与处境。
她忽然想起一人,凑近梨心耳边,低声道:“主儿,您可还记得段言非?”
“他?”
梨心轻轻放下汤勺,起身走向院中透气,“怎么突然提起他?”
扶吟跟上前,悄声继续说:“近日朝中出了件新鲜事——段言非的宠妾,被端王给睡了。”
梨心听罢,唇角一勾:“这倒有趣。”
扶吟见主子有兴趣,便趁机提议:“主儿,段言非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第一权臣,各方势力都想拉拢,生怕开罪了他。就连皇后娘娘听说端王这事,都狠狠斥责了端王。主儿您对他有恩,若真到了难处,何不向他表明身份求助?或许能有用。”
“第一权臣?”
梨心冷嗤,“他不过是一把刀、一件工具罢了。朝臣再显赫,终究是臣。我如今的困局,他解不了。”
她语气转淡,继续说道:“要么,是现在的皇上祁渊死前收回成命;要么,是未来的新君祁聿愿意暗中救我。除此之外,求谁都没用。”
“更何况,段言非以一介白衣走到内阁首辅之位,背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皇上如今是病着,若龙体安康,前脚处置完世家,后脚恐怕就要对他下手。咱们绝不能与他扯上关系。”
“幸好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与他牵连上,怕是连夜里睡觉,都要担心被暗箭射成筛子。”
梨心话音落下,扶吟不由得身子一颤,脸上也露出了惧色。
“段大人的处境……竟如此凶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