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心语气淡然,说道:“他若不对付世家大族,皇上便会对付他;他若出手,便是与半个朝堂为敌。你说,他的日子能好过么?”
“绝不能让他发现我的身份。”
扶吟连忙点头应道:“是,主儿。”
梨心缓步走到院中,躺上那架轻轻摇曳的秋千,接过扶吟递来的团扇,盖在脸上,遮挡初秋渐显炙热的阳光。
她漫声问道:“你方才说,祁宸睡了段言非的宠妾?他先前甩了一心追求的云初雨,又大张旗鼓地选妃,如今竟还做出这等事……云家难道就甘心吃这个哑巴亏,任他这位端王爷反复打脸不成?”
团扇下传来梨心一声低低的冷笑:“不必多想,崔月瑶如今在云家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扶吟轻啐一口,道:“她从前处处想着害主儿,落得这样的下场,根本是活该!”
“她如何,我现在没心思理会,只想保住自己这条命。”
梨心轻轻移开脸上的团扇,招手示意扶吟靠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崔月瑶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在云家处境艰难,心中必然怨恨她的亲姑姑皇后。你想个法子……再去给她添一把火。”
凤仪宫内,气氛凝重。
皇后崔明婉端坐于高台之上,姿态威严,目光冷冽。两名宫女将流萤死死押在下首,任由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分毫。
崔明婉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流萤面前,伸手扯出她口中的破布。
下一秒,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流萤脸上。
“娘娘恕罪!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流萤颤声哀求,声音里尽是恐惧。
崔明婉目光一寒,反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她另一侧脸颊上。
“难为你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
她语气凌厉,猛地伸手掐住流萤的下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怒极反笑:“当初你来求本宫合作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段言非最爱的女人——他若真爱你,怎会将你随手送人?你敢骗本宫……你竟敢骗本宫!本宫今日就杀了你,杀了你!!”
“娘娘饶命……求您听奴婢解释,听奴婢解释啊……”
流萤泪流满面,声音断断续续。
“解释?”
崔明婉眼中戾气更盛,抬手再是一记耳光,情绪几乎失控:“本宫让你去勾引太子,你这没用的东西!竟敢爬上宸儿的床……竟敢打宸儿的主意!今日,本宫就除了你这祸害!”
“不要……不要啊娘娘!啊——”
崔明婉手指猛然收紧,死死掐住流萤的脖颈,神情竟比流萤还要扭曲疯狂。
流萤的呜咽声逐渐微弱,面色由红转青。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殿门外冲了进来——
“母后,不要动流萤,不要动她!”
祁宸猛地冲入殿内,一把推开皇后崔明婉,又迅速挥开两旁押着流萤的婢女,将几乎瘫软的流萤紧紧搂入怀中。
“你做什么?!”
崔明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在原地,一时难以回神。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女子满腹心机、诡计多端,还曾做过段言非的人。若不除她,日后必成我们母子的心腹大患!”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竟对这才一夜之欢的女子如此维护,气得心神大乱,正要唤凤仪宫侍卫将人强行拖出去时,祁宸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母后,段言非亲口说将流萤送给儿臣,您为何还要杀她?再说,段言非既已对她无意,儿臣将她纳入后宅,也不会得罪于他。不过就是儿臣身边多一个女子罢了,母后何苦非要取她性命?”
“求求您了,母后!”
祁宸跪地哭求,声音哽咽。
他越是哀求,崔明婉就越是愤怒,也越是感到一阵失控的恐慌。
她这个儿子,虽非德才出众,可至少从前始终与她同心。
多少事都听她的安排,就连后宅那十几房侍妾,也都是她亲自挑选送去。
各色美人应有尽有,其中也有他曾经宠爱有加的。
可以往无论他多宠哪个女子,只要她一句不喜,他便能毫不犹豫将人送走。
即便她下令处死,他也从无二话。
他们母子之间,何曾因为一个女人生出这样的隔阂?
而此刻,他明明看得出她是真想要流萤的命,却仍不管不顾闯进来阻拦。
更让崔明婉怒火中烧的是,当她看向流萤时,竟捕捉到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得意。
她几乎气疯了。
“来人!给本宫将这勾引主子、以下犯上的贱婢——杖毙!”
崔明婉猛地一挥衣袖,厉声喝道。
她就不信,自己堂堂一国之后,竟处置不了一个卑贱的侍妾!
门外的侍卫尚未冲入,祁宸却已一个箭步冲到梳妆台前,抓起一把剪刀,瞬间抵在了自己的颈侧。
“母后若要杀她,儿臣今日便一同赴死!这些年来,陪在儿臣身边的侍妾婢女,不论儿臣心喜哪一个,母后总要处置她们……这些,儿臣都可以不计较。但流萤不行——儿臣是真心喜欢她!求母后成全!”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抬手就要将剪刀刺入脖颈——
崔明婉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一声:“住手!”
再睁眼时,她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一旁的芷溪慌忙上前搀扶:“娘娘,您怎么样?!”
崔明婉颓然跌坐在椅中,满脸尽是愤恨与无力,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她疲惫地合了合眼,终于从喉头碾出一句:
“滚……”
“让他们两个——给本宫滚!!!”
说罢,她猛地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向地面。
祁宸生怕母后反悔,一刻不敢多留,一把将流萤打横抱起,疾步离去。
回到马车中,流萤伏在祁宸怀中低声啜泣,泪痕斑驳,宛若梨花带雨。
“本王早说过,母后最是宠我,自有办法应对。既答应不会让你死,便绝不会失言。”
“奴婢不愿王爷如此……奴婢宁愿一死,也不愿见王爷与皇后因我生出隔阂。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奴婢只盼王爷开心,只要王爷高兴就好。”
她话音哽咽,字字恳切,祁宸听得心头一软。
他想,这世间女子,纵是最爱他的母后,也不如流萤懂他。
她似乎什么都不计较,只在意他是否欢悦。
他正这般想着,却不知不觉在颠簸的车厢中对流萤起了反应。
流萤久经风月,怎会察觉不到他身体的变化。
她假作无力,柔柔地将手搭上他胸前,继而婉转逢迎,尽心伺候。
流萤早已看出,祁宸府中侍妾虽多,却皆是皇后所选,大都拘谨规矩。
祁宸平日虽得母后宠爱,却也时时处于她的监视与控制之下,从未有机会见识过青楼中的风月手段,更未尝过这般蚀骨销魂的滋味。
一旦尝过,又怎能戒掉?
流萤也是偶然发觉,自己竟能倚仗祁宸保住性命。
不过半个时辰,祁宸脸上已浮起欲仙欲死的迷醉神情。耳畔是她婉转低回的娇声软语:
“只要王爷高兴……奴婢为您做什么都情愿。”
流萤自己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真的活到了现在。
当初她在青楼中遇见四处寻人的段言非,他要找一个名叫扶吟的女子。
流萤隐约察觉,这个女人对段言非而言极为重要。
那时她正与一位官爷交好,不料被对方善妒的正室发觉。
那夫人趁官爷不在,竟要对她下杀手。
她一个青楼女子,命如草芥,死了又有谁会在意?
走投无路之下,流萤索性赌上一把,攀上段言非这条高枝,谎称自己知道他要找的人的下落,这才勉强保住性命。
可时间一长,她深知这不是长久之计。
与段言非周旋一段时间后,她渐渐明白:若有一天段言非察觉受骗,自己必定会死得极其痛苦。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得铤而走险,找上皇后这棵大树。
她原本打算勾引太子祁聿,进东宫做他的侍妾,以求庇护。
谁知那人虽相貌俊美,却冷如木头,根本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