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中,崔明婉依旧气得浑身发颤,指尖冰凉。
芷溪默默端来一盏温茶,一边为皇后顺气,一边轻声劝道:“娘娘,身子要紧啊。”
她神色忧虑,声音放得极柔:“您何必与王爷动气?王爷年纪尚轻,自幼受诸多约束,一时被流萤那般有手段的女子迷惑,也是常事。娘娘不必过于忧心,待时日一长,王爷腻了,您再为他选一位端庄知礼的姑娘便是。”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娘娘何苦为她气坏凤体?”
见皇后神色稍缓,芷溪站到她身后,一下一下为她揉按肩膀,继续温言相劝:
“王爷脾气虽躁,终究是娘娘一手带大的。母子之情,岂是一个流萤就能动摇的?只是王爷如今也已开府立院,有了自己的天地。娘娘若干涉太多,反倒易激起他的逆反之心……”
“芷溪啊,”
崔明婉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中透出几分苍凉,“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
“娘娘何出此言——”
“你不必宽慰本宫了。这些年,也就你最懂本宫几分。”
芷溪见她情绪渐平,试探着开口:“娘娘贵为中宫皇后,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又育有两位皇子。即便日后端王他——”
“不必试探,也不必劝本宫。”
崔明婉打断她,目光转冷,“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不必提祁聿——一想起他,本宫就想到郗贵妃那个贱人!本宫是皇后又如何?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本宫却连处置她的权力都没有!”
芷溪暗暗叹息。
看来皇后与太子之间的心结,是再也解不开了。
只可惜端王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
若将来太子登基,皇后仍执意如此,只怕今后的日子……难了。
芷溪见主子一提起郗贵妃便如此动怒,连忙温声又劝:“娘娘暂且忍耐些时日。郗贵妃如今圣宠早已不及当初,处置她不过是早晚的事。皇上若真在意她,此番微服私访又怎会不带她同行,反而带了梨妃?待再过些时日,梨妃彻底抓住了皇上的心,等圣驾回宫,只怕皇上连郗贵妃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到那时,娘娘为刀俎,她为鱼肉,还不是任娘娘处置?”
皇后听罢这番话,胸中一口郁结的恶气终于缓缓吐出。
“好在梨妃终究是本宫的人。待除掉了郗贵妃——”
她眼神一冷,声音里透出几分肃杀,“若梨妃往后也不听话,本宫照样除了她!”
正说话间,婢女茯琴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娘娘,太子殿下正在殿外候着,说是来向娘娘请安。”
尽管上次在东宫母子二人不欢而散,但表面上的和睦,他们谁都不愿率先打破——毕竟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
皇后朝芷溪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迅速整理殿内,随即命茯琴请祁聿进来。
“母后万安。”
祁聿踏入殿内,微微拱手行礼,脸上如往常一般看不出什么情绪。
崔明婉心中本就不悦,正打算敷衍几句便打发他离开,却没想到她的侄女崔月瑶竟突然闯了进来。
“姑母!您将崔月妩送给我夫君云飞龙,究竟是何用意?”
茯琴惊慌地跟在她身后,急声劝阻:“云夫人,太子殿下还在宫中与娘娘说话,您有什么事不如晚些再——”
崔明婉刚被小儿子祁宸和那个流萤气得心头发堵,此刻又见这个不省心的侄女不管不顾地闯宫,顿时火气上涌。
“茯琴,不必拦她!”
她声音陡然转冷,“本宫倒要看看,她今日要闹个什么花样!”
崔月瑶再是放肆,也深知尊卑规矩。
她今日是来讨个说法,并非真的问罪,也没那个胆子。
于是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姑母明知月瑶在云家日子艰难,云飞龙本就是一介武夫……您为何还要将月妩送进云府?您这不是在打侄女的脸吗?今后叫月瑶在云家还如何自处?”
云飞龙原本就不喜欢她。
这段日子云家与崔氏关系紧张,他每晚回府,便常拿她出气。
可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崔家之女,是云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关起门来,无论云飞龙如何待她,推开那扇门,她仍是云府当家主母,这一点从未改变。
可昨日,崔月妩竟被云飞龙神不知鬼不觉地纳为了妾室。
今早起身,崔月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挽着她那庶出的妹妹,并肩走到自己面前。
她当场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云飞龙对待崔月妩竟是那般温柔体贴。
原来他并非天生暴戾、只知动手——他只是不喜欢她,唯独喜欢打她一个人。
崔月瑶几乎气疯了,冲上前就要质问,却被云飞龙一挥衣袖狠狠推开,胳膊上至今还留着一片青紫。
她几经打听才终于得知:
这一切,竟都是她的好姑母——皇后出的主意。
崔明婉压根看不上这个亲侄女。
原以为她多少能有些用处,谁料竟如此不中用!
当初本也没打算让崔氏女与云家联姻——云家这门亲,她从来就不看好。
是崔月瑶自己蠢钝如猪,连下药都能弄错人,又能怪得了谁?
“云家在朝堂上屡屡弹劾崔氏子弟,你身为云飞龙的夫人,为何不知阻拦?本宫留你何用!”
崔明婉说着,缓步走上高台,拂袖端坐,唇边凝着一丝讥诮:
“至于月妩那孩子,本宫确实欣赏。他们如何相识的,本宫不管,本宫只知昨日云飞龙高高兴兴亲自去崔府要人。月妩也说了,不与你争什么位份,甘愿只做一名侍妾。今早云府已为云初雨定下一门好亲事,云飞龙和整个云家也都消停了——可见月妩,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嫡庶有别,这个道理本宫自然清楚。你放心,月妩再得宠,终究也只是个妾。本宫不会允她越到你头上,你只需安分守在后宅,别再生事。”
“莫要生事?”
崔月瑶忽然凄厉地笑了几声,也不再跪着,猛地站起身吼道:
“当初姑母要用我这枚棋子的时候,怎不叫我别生事?如今找到了更好用的棋子,就想把我当作废子丢弃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