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禾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寒意透过单薄的睡衣渗入骨髓。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点熹微的灰白。新的一天,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已然来临。
房间里死寂一片。母亲卧室的方向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整个家仿佛都还在沉睡。只有她,是这片寂静里唯一清醒的、承受着凌迟般痛苦的人。
顾言的沉默,像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没有回应,就是最明确的回应。他接受了她的分手,用一种近乎冷酷的、默认的方式。
她应该感到解脱的,不是吗?她成功地推开了他,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奔赴他的前程。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空荡得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蹑手蹑脚地走到主卧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手。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母亲还在熟睡。她像个小偷一样,屏住呼吸,再次摸向那个床头柜的抽屉。
拿到冰凉的手机,她迅速退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开机。登录QQ。
她不知道自己还想看到什么,或许,只是想再次确认那份令人心死的寂静,用更直观的方式,给自己一个彻底的了断。
登录成功的提示音后,界面刷新。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
没有想象中的空白。好友列表的最上方,那个带着星空头像的名字,赫然还在。
他……没有删除她?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她冰冷的心脏,激起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奢望。他是不是……还在犹豫?是不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决绝?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那熟悉的头像旁边,原本应该显示着”好友”关系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没有昵称,没有备注,没有”好友”标识。
她不是他的好友了。
系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她成了一个陌生的、孤零零的存在,悬挂在他的列表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原来,他并不是沉默。他只是用了一种更彻底、更无情的方式,回应了她的”确定”。
巨大的羞辱感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吞没。比上一次被骂”滚”然后删除,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上一次,至少还有激烈的情绪,有痛彻心扉的决裂。而这一次,是悄无声息的清除,是连存在痕迹都要抹去的否定。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只剩下头像的对话框。聊天记录一片空白。数月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在他那边,已经化为乌有。
他甚至连和他们有关的过去,都一并丢弃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不是滚烫的,而是冰凉的,带着彻底的绝望。她看着那片空白,仿佛能看到顾言操作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冷静、果决,不带一丝留恋。
她不甘心。她无法接受这样无声的结局。哪怕是被他再骂一次,哪怕是被他更残忍地对待,她也想要一个明确的、有声的终结。
这种近乎自虐的冲动驱使着她。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在那片空白的输入框里,敲下了一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的话:
“顾言,对不起……我真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是道歉?是后悔?还是仅仅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证明自己还存在?
她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剧烈地颤抖着。理智告诉她,不要再自取其辱。可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失控地奔腾。
最终,感性压倒了理智。她闭上眼,用力按下了发送。
消息转了一圈,显示发送失败。系统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
“消息未发送成功,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果然。他设置了拒绝接收陌生人的消息。他切断了所有她可能联系到他的途径。
就在她看着那行提示,心如死灰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不是QQ,而是一个来电提示!
屏幕上跳动的,是顾言的号码!
他打来了电话!在她被删除之后!
苏念禾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为什么会打来?是后悔了吗?是想听她解释吗?还是……
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立刻就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一丝卑微的期盼:”顾言……”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重的、令人不安的寂静。她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却听不到任何话语。
“顾言……对不起……我……”她语无伦次,眼泪流进嘴角,又咸又涩。
终于,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冰冷、低沉,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压抑到极致的沙哑:
“苏念禾。”
他只叫了她的名字,那三个字里却仿佛裹挟着千钧的重量和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我在。”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询问一个陌生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打断她,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怒火,”只是又一时冲动?只是又需要’静一静’?还是又找到了什么新的’补课班同学’?”
“不是的!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她急切地辩解,声音破碎,”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对,是你不好。”他冷冷地接话,”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苏念禾,我的耐心和感情,是不是特别廉价?廉价到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随意践踏?”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她无法反驳,只能握着手机,无声地流泪。
“说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压抑的怒火终于冲破了冰冷的表层,带着骇人的力量,”你不是有很多理由吗?不是说我们’差距太大’吗?不是说’继续下去是折磨’吗?现在又打来电话是想干什么?啊?”
“我……我后悔了……顾言,我后悔了……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她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地乞求。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能感觉到他加重的呼吸声,能感觉到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能量在积聚。
良久,良久。
他笑了。一声极轻、极冷,充满了无尽嘲讽和绝望的轻笑。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到诡异,却又字字诛心的语气,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干脆,利落,充满了被消耗殆尽后所有的厌恶、愤怒和永世不愿再见的决绝。
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听筒里便传来了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苏念禾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滚。”
那个字,在她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放大,最终和听筒里冰冷的忙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她青春爱情的、残酷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