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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疆的黎明前,是化不开的浓黑。雁门关外的草原上,只有匈奴骑兵的马蹄声在黑暗里震颤,像闷雷滚过冻土,每一次落下,都让雍军将士的心脏跟着收紧。陈静澜握着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鲛绡缠绳早已被冷汗浸透,指尖能清晰触到剑鞘上凹凸的云纹——那是先帝赐剑时,匠人特意刻下的,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得他掌心发紧。

“轰隆——”

一声号角划破夜空,匈奴骑兵的冲锋骤然提速。黑色的骑兵队伍像决堤的洪水,裹挟着草原的寒风,朝着雍军的阵型撞来。最前排的匈奴骑兵举着包铁的长柄弯刀,刀身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光,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吼,那声音里带着嗜血的疯狂,让阵前的年轻士兵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长矛。

陈静澜刚劈倒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剑锋划过对方的铠甲,溅起的血珠落在他的银甲上,瞬间凝结成冰。还没等他站稳,两支长矛就从侧面刺来,矛尖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逼他的胸口。他猛地侧身,银甲的肩甲被矛尖划开一道口子,冰冷的风瞬间灌进甲胄,刺得皮肤生疼。借着侧身的力道,他手腕翻转,佩剑横扫而出,剑刃精准地砍在左侧骑兵的马腿上——那马吃痛,前蹄猛地扬起,将骑兵甩落在地,不等对方爬起,后面跟进的雍军步兵已经挺矛上前,矛尖穿透了对方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冻土上,很快便冻结成暗红的冰渣。

战场早已成了血肉磨坊。雍军的阵型被匈奴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原本整齐的长枪阵,此刻像被狂风折断的芦苇,东倒西歪。伍长李三柱的左臂被弯刀砍中,皮肉翻卷着,露出森白的骨茬,他却咬着牙,用右手攥着断矛,死死抵住一个匈奴骑兵的马腹,直到矛尖穿透马身,连人带马一起倒下,他才捂着伤口,靠在同伴的背上喘息:“撑住……咱们不能退……身后就是雁门关……”

他身边的小兵叫王小二,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胸口插着一支匈奴的骨箭,箭羽还在微微颤抖。他看着李三柱染血的手臂,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往下淌,却还是举起手中的环首刀,朝着冲来的匈奴骑兵挥去:“伍长,我跟他们拼了!我娘还在关里等着我……”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从黑暗里射来,正中王小二的后心。他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刀“当啷”落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雁门关的方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李三柱嘶吼着扑过去,将王小二的尸体护在身下,手里的断矛疯狂地刺向周围的匈奴骑兵,直到自己的后背被弯刀劈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冻土,他的手指还死死攥着王小二的衣角。

左贤王骑着一匹黑马,在阵中高声嘶吼。他的弯刀上缠着暗红的布条,每一次落下,都能带起一片血花——方才他一刀劈断了雍军校尉的长枪,又顺势将校尉的头颅斩落,那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望着雁门关的方向。“陈静澜!”左贤王的声音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犷,在夜空中回荡,“你麾下的这些残兵,连给我草原勇士塞牙缝都不够!今日我定要踏平雁门关,把你们的百姓掳去草原,让他们当牛做马!”

雍军的防线眼看就要崩溃。有的士兵开始后退,有的则蜷缩在同伴的尸体后,眼神里满是绝望。陈静澜看着眼前的惨状,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烙铁,他猛地拔出佩剑,剑身在黑暗里划出一道冷弧,将一个想要偷袭的匈奴骑兵斩于马下。

“将士们!”他的声音穿透漫天喊杀,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却字字铿锵,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我大雍的将士,从来没有束手就擒的孬种!你们看看身后——雁门关里,有你们的爹娘,有你们的妻儿,有等着你们回家吃热饭的百姓!匈奴蛮子要踏平我们的家,要杀我们的亲人,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一个老兵嘶吼着站起来,他的右腿已经被马蹄踩断,只能拄着断刀,单膝跪地,“殿下,末将跟他们拼了!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大雍的疆土,寸步不让!”陈静澜的声音更高了,剑指夜空,“今日就算战至最后一人,就算我们的尸骨埋在这草原上,也要让匈奴蛮子知道——我大雍的土地,不是他们能随便踏的!我大雍的百姓,不是他们能随便杀的!”

他的声音像一团火,点燃了将士们心底最后的斗志。那个胸口插箭的年轻士兵,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断剑,朝着匈奴骑兵冲去:“跟他们拼了!为了家乡!为了爹娘!”

“拼了!拼了!”

更多的士兵响应,哪怕浑身是伤,哪怕只剩一口气,也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有的士兵互相搀扶着,组成临时的防线;有的则骑上战友的战马,朝着匈奴骑兵的侧翼冲去。长枪再次如林,环首刀的寒光在黑暗里闪烁,雍军的喊杀声,终于压过了匈奴的嘶吼。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雍军阵后冲了出来——是王奎。

他穿着厚重的明光铠,衣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那是他父亲当年战死时留下的旧刀,刀鞘上的铜环早已氧化发黑,却在他手中泛着决绝的光。他的脸上还带着之前磕头留下的血痕,结痂的血渍混着尘土,让那张原本有些油滑的脸,此刻竟多了几分刚毅。

他没有朝着匈奴骑兵最密集的地方冲,而是朝着左侧一个被围攻的雍军小队跑去。那小队只有五个人,被十几个匈奴骑兵围在中间,已经快撑不住了。王奎冲到近前,二话不说,举起环首刀就朝着一个匈奴骑兵的后颈砍去——那骑兵正举刀要劈向一个雍军小兵,冷不防被砍中,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了王奎一身。

“愣着干什么!跟我杀!”王奎嘶吼着,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那五个雍军士兵像是得了力气,立刻跟着他一起反击,很快便杀散了围上来的匈奴骑兵。

“赵副将!左边!”王奎朝着不远处喊了一声。

赵武正被三个匈奴骑兵缠住,他的左肩旧伤在刚才的厮杀中裂开,鲜血浸透了褐色的皮甲,顺着手臂往下滴,染红了手中的长矛。最前面的匈奴骑兵举着弯刀,直劈他的面门,他只能勉强侧身避开,却被右侧的骑兵一脚踹在马腹上,战马吃痛,猛地人立起来,将他晃得险些摔落。

听到王奎的声音,赵武心里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曾经的内鬼,会在这个时候冲上来帮忙。但此刻容不得他犹豫,他立刻顺着战马的力道,翻身滚落在地,避开了正面的弯刀,同时将长矛横扫,逼退右侧的骑兵。王奎趁机从侧面冲来,环首刀直劈对方的后心,那匈奴骑兵惨叫着倒下,胸口的鲜血喷溅在王奎的单衣上,晕开一片暗红。

“你怎么来了?”赵武一边格挡着剩下两个匈奴骑兵的攻击,一边问道,语气里带着惊讶,却没了之前的鄙夷。

“我是大雍的武将,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王奎的环首刀砍中一个匈奴骑兵的胳膊,对方惨叫着丢下武器,转身要跑,却被赵武的长矛刺穿了后背。王奎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渍往下流,“当年我爹战死在北疆时,跟我说过,武将的命,就该丢在战场上,不该躲在后面算计自己人!我之前糊涂,丢了我爹的脸,今日就算死,也要把这脸挣回来!”

他说着,又朝着一个冲来的匈奴骑兵冲去。环首刀虽然锈迹斑斑,却被他用得虎虎生风——他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年少时也练过家传的刀法,只是这些年耽于享乐,技艺生疏了些,此刻生死关头,倒把当年的底子捡了回来。一个匈奴骑兵举矛刺他,他侧身避开,同时手腕翻转,刀背砸在对方的头盔上,那骑兵眼前一黑,从马上摔落,王奎趁机补上一刀,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赵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芥蒂渐渐消散。他想起之前粮车遇伏时,王奎的背叛;想起刚才使者来挑衅时,王奎的怯懦;可此刻,他看到的,是一个愿意为了大雍战死的武将。他握紧手中的长矛,朝着王奎的方向靠过去,两人背靠背站着,形成一道临时的防线。

“小心背后!”赵武提醒道,长矛刺穿了一个从侧面偷袭王奎的匈奴骑兵。

“你也一样!”王奎的环首刀砍断了一支射向赵武的弩箭,“咱们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匈奴人过去!”

两人配合着,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陈静澜的方向靠近。沿途的雍军士兵看到他们并肩作战,也纷纷跟着他们一起冲锋,原本散乱的阵型,竟渐渐凝聚起来。

陈静澜此刻正与左贤王对峙。左贤王的黑马在他面前踱步,马蹄踏在满地尸骸上,发出“咯吱”的声响,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左贤王手里的弯刀上,还滴着雍军士兵的鲜血,他盯着陈静澜,眼神里满是狰狞,像一头饿了许久的狼,盯着眼前的猎物。

“陈静澜,你以为凭这些残兵,能挡住我?”左贤王嗤笑着,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以为杀了我的使者,就能挽回败局?我告诉你,今日这雁门关,我定要踏平!”

“败局?”陈静澜握着“定边”剑,剑尖斜指地面,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滴,在冻土上积成一小滩,很快便冻结了,“左贤王,你忘了十五年前,你父亲是怎么败在我手下的?当年他也像你一样,扬言要踏平雁门关,结果呢?他的头颅被挂在关墙上,晾了三个月,草原上的乌鸦都来啄他的肉!今日,我会让你重蹈他的覆辙!”

“放肆!”左贤王勃然大怒。他最恨别人提他父亲的死,那是他心里的刺。他举起弯刀就朝着陈静澜劈来,刀风带着呼啸的寒风,直逼陈静澜的面门,那力道足能将人劈成两半。

陈静澜立刻举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金铁交鸣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都隐隐作痛。左贤王的力气极大,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弯刀上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剑压垮,陈静澜只能咬牙支撑,手腕微微颤抖

“你以为你能赢?”左贤王狞笑着,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短刀,朝着陈静澜的小腹刺去,“今日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把雁门关的百姓都掳去草原,让他们为我兄长陪葬!”

陈静澜心里一紧——他知道左贤王的兄长,就是当年被王奎折磨致死的那个匈奴贵族。此刻左贤王提起这事,显然是红了眼,要拼命了。他猛地侧身,避开短刀的同时,将佩剑往上一挑,剑刃顺着弯刀的弧度滑过,直刺左贤王的咽喉。

左贤王没想到他会这么拼命,慌忙后仰,却还是被剑刃划破了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陈静澜的脸上,带着温热的腥气。左贤王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身体从战马上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陈静澜的手臂早已因持续格挡而酸痛,此刻被左贤王的蛮力压制,腕骨像是要裂开一般,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眶里,涩得他睁不开眼。他余光瞥见左贤王另一只手抽出短刀,刀身泛着冷光,直刺自己小腹——这是草原骑兵惯用的搏命招式,不顾自身破绽,只求一击致命。

“你以为我怕你?”陈静澜低吼一声,突然松开右手,任由左贤王的弯刀压着自己的剑往下沉,左手却猛地抓住左贤王持短刀的手腕。两人同时发力,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战马也因主人的僵持而焦躁地刨着蹄子。左贤王没想到陈静澜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手腕的力道竟松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破绽!陈静澜右手猛地发力,将“定边”剑往上一挑,剑刃顺着弯刀的弧度滑过,避开对方的格挡,直刺左贤王的咽喉。左贤王慌忙后仰,却还是慢了一步——剑刃划破他的颈侧动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像喷泉般溅在陈静澜的脸上、银甲上,带着温热的腥气,黏腻得让人恶心。

左贤王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般难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静澜,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怒,身体从战马上摔落,重重地砸在满地尸骸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他那匹黑马还在原地打转,鼻息间喷着白气,却再也没人去安抚。没了动静。

陈静澜翻身下马,走到左贤王的尸体旁。他看着对方死不瞑目的眼睛,想起那些战死的雍军将士,想起被匈奴掳走的百姓,缓缓举起佩剑,朝着左贤王的头颅斩去。“噗嗤”一声,鲜血溅了他一身,左贤王的头颅滚落在地,滚到不远处一个雍军小兵的脚边——那小兵正是王小二的同乡,他看着那颗头颅,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磕了个头:“小二,咱们赢了……”

匈奴骑兵看到左贤王被杀,瞬间乱了阵脚。失去了主帅的指挥,他们像没了头的苍蝇,有的想要继续冲锋,有的却开始往后退缩。雍军将士见状,立刻乘胜追击,喊杀声震彻天地。

“杀!别让他们跑了!”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骑兵们骑着战马,朝着匈奴溃兵的方向追去,长枪刺穿逃跑的匈奴骑兵;步兵们则在后面清理战场,救助受伤的同伴,同时将匈奴的尸体拖到一旁,为后续的援军腾出道路。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金色的光芒洒在草原上时,匈奴骑兵终于彻底溃败,朝着草原深处逃去。再也看不到黑色的身影,只剩下满地的尸骸和血迹,在晨光里泛着暗红的光。微风拂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冻土的寒气,让人几欲作呕。

陈静澜握着佩剑,身体晃了晃。他的体力早已透支,手臂上、肩甲上都有伤口,鲜血浸透了银甲,让原本明亮的铠甲变得暗沉。他单膝跪在地上,剑尖拄着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肺里像灌满了冷风,火辣辣地疼。

“殿下!”

赵武和王奎快步走过来,两人都浑身是伤——赵武的左肩已经被绷带紧紧缠住,脸色苍白;王奎的手臂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单衣被鲜血染透,却依旧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他们一左一右,想要扶陈静澜起来。

陈静澜抬起头,阳光透过他额前的碎发,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眯起了眼睛。他看着王奎,看着对方脸上的血痕和眼中的坚定,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他伸出手,用拳头轻轻锤在王奎的胸口,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认可的温度。

“王将军,”陈静澜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忍不住咳嗽几声,“你欠的账,咱们……咳咳……咱们还是要算的。但今日……你没丢大雍武将的脸。”

这一拳,这一句话,让王奎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陈静澜这是真的接受他了——接受他这个曾经背叛过军队的内鬼,接受他这个迷途知返的武将。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好!等回了军帐,殿下要怎么处置末将,末将都认!就算是军法处置,斩了我给死去的兄弟赔罪,末将也毫无怨言!”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噗嗤”一声,一支弩箭从侧面的尸骸堆里射来,箭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穿透了他的胸口。

王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插着的弩箭——箭杆是普通的桦木,箭镞却闪着冷光,显然是经过打磨的。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单衣,在晨光里泛着刺眼的红。他想要抬手去拔箭,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王奎!”

陈静澜目眦欲裂,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王奎,却只抓到一片虚空。王奎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倒在陈静澜的面前,眼睛还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满是血污的冻土上。

陈静澜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雍军小兵服饰的人,从尸骸堆里站了起来。那人约莫二十岁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臂弩。

那人看到陈静澜的目光,身体没有半分颤抖,反而直挺挺地站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犹豫,只是缓缓拔出腰间的短刀——那刀身窄而薄,是便于近身灭口的样式,刀鞘上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刀柄末端刻着一个极小的“渊”字,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陈静澜一眼,手臂一扬,短刀便精准地刺向自己的咽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身前的尸骸上,他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将短刀从咽喉拔出,反手插进自己的心口——仿佛在确保自己绝对会死,不会留下任何被俘虏的可能。

“拦住他!”陈静澜猛地起身,想要冲过去,却因为体力透支,踉跄了一下,只抓到一片带着血腥味的风。

赵武也反应过来,快步冲到死士身边时,对方已经没了呼吸,眼睛圆睁着,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种任务完成后的空洞。他蹲下身,翻了翻死士的衣襟,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缠枝莲纹,中间是一个模糊的“王”字,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显然是经常摩挲的缘故。

“殿下,”赵武拿着令牌,脸色凝重地走到陈静澜面前,“这令牌……不是我军普通士兵该有的,倒像是……王府私兵的样式。”

陈静澜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缠枝莲纹。他太熟悉这种纹饰了——陈渊的王府里,无论是摆件还是侍卫的腰牌,都刻着类似的花纹。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心头:这不是什么为兄报仇的小兵,而是陈渊派来的死士。王奎刚有悔意,刚在战场上立了功,就被灭口,陈渊这是要斩草除根,不让王奎有机会在他面前说出任何关于自己的事!

“把他的尸体看好,”陈静澜的声音冷得像冰,手指死死攥着令牌,指节泛白,“别让人动他身上的任何东西,后续要仔细查。”

“是!”赵武躬身应道,他看着陈静澜的脸色,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这死士来得太巧,死得也太决绝,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能在北疆战场安插这样的死士,除了长安那位摄政王,再无第二人。

周围的士兵们也安静下来,刚才的激动和胜利的喜悦,瞬间被一种莫名的压抑取代。他们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个是刚刚迷途知返、战死沙场的武将,一个是来历不明、自杀灭口的死士,心里都泛起一丝疑惑:这场仗,真的只是和匈奴的战争吗?

陈静澜缓缓蹲下身,再次将王奎的眼睛合上。这一次,他的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真正的战友。王奎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决绝,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释然——他终究是死在了战场上,没有死在军法的刀下,也没有死在陈渊的算计里,或许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军医,”陈静澜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把王将军的遗体抬下去,好好清洗,换上干净的武将服饰。赵副将,按之前说的,找块向阳的地方安葬,碑上就写‘大雍武将王奎之墓’——他的错,朝廷会记着;他的功,也不该被抹去。”

军医和赵武连忙应下,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抬起王奎的遗体,朝着雁门关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王奎的遗体上,像是在为他盖上一层金色的殓布,也像是在照亮他这条充满过错与救赎的最后一程。

陈静澜站在原地,望着雁门关的方向,手里还攥着那枚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王”字硌着掌心,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北疆的战争,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匈奴的铁骑只是明面上的敌人,而长安的暗流,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胁。陈渊在长安虎视眈眈,连北疆的战场都能伸手干预,接下来的路,只会比之前更难走。

“殿下,”赵武走到他身边,声音放轻,“咱们该回关里了,将士们还在等着您,百姓们也在等着您。”

陈静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收进怀里,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剑。阳光依旧明媚,草原上的血腥味似乎也淡了些,远处的雁门关城墙巍峨矗立,关墙上的“陈”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提醒他——无论背后有多少暗流,无论前路有多艰难,他都必须守住这片土地,守住身后的百姓,守住那些用生命换来的和平。

陈静澜站在山坡上,看着漫山的木碑,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场仗赢了,可他们失去的太多——三万将士,活下来的不足一万;三千百姓,也有几百人在匈奴偷袭时丧生。他抬手抚摸着腰间的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提醒着他,这场战争还没结束,长安的暗流,还在等着他。

三日后,陈静澜下令班师回朝。队伍出发时,雁门关的百姓们夹道相送,他们手里捧着热汤、干粮,塞到士兵们手里,有的老妪还拉着士兵的手,哭着叮嘱:“孩子,路上小心,记得常回来看看……”

陈静澜骑着乌骓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回头望了一眼雁门关,关墙上的“陈”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为他们送行。阳光洒在草原上,将队伍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队伍走了约莫半个月,离长安越来越近。沿途的农田渐渐多了起来,百姓们看到凯旋的军队,纷纷站在路边,挥手欢呼。这日傍晚,队伍在一个驿站歇脚,陈静澜刚走进驿站,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就跟了进来——是千机楼的下属墨影,负责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殿下,”墨影躬身行礼,声音压得很低,“属下有一事不解。”

“说。”陈静澜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王将军遇刺的死士,虽带着刻有‘渊’字的短刀和王府样式的令牌,可这些都只能算是间接证据,若摄政王不认,咱们也拿他没办法。”墨影的语气带着担忧,“如今王将军已死,死无对证,咱们怎么证明是摄政王的手笔?”

陈静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远处的长安城楼隐约可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深意:“墨影,你觉得,陈渊在朝堂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仅凭一枚令牌、一把短刀,就能扳倒他吗?”

墨影愣了愣,摇了摇头:“不能。”

“是啊,不能。”陈静澜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他既然敢派死士来北疆,就早有准备,不会留下致命的把柄。今日就算咱们拿着这些证据回长安,陛下也未必会信,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更快地对咱们下手。”

他放下茶杯,指尖摩挲着桌沿,眼神变得坚定:“王奎的死,我记着;那些战死的将士,我也记着。但现在不是时候,长安的水太深,咱们得等,等一个能一举扳倒他的机会。”

墨影看着陈静澜,突然明白了什么,躬身道:“属下明白了。”

陈静澜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长安,声音轻轻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有些账,不用急着算。来日方长。”

夕阳彻底落下,夜幕笼罩了大地。驿站外的士兵们已经睡下,只有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陈静澜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那枚青铜令牌,令牌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一颗等待时机的星辰。他知道,回了长安,等待他的将是更复杂的局面,更凶险的暗斗,但他不会退缩——为了北疆的英灵,为了大雍的百姓,也为了那些没能回家的人,他必须走下去,直到把所有的账,都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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