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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一秒还在掌心规律震颤、如同某种沉睡活物心脏般嗡鸣的金属块,下一秒却骤然陷入了彻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沉寂。与之同步,机械右臂手肘处那如同深渊凝视般稳定闪烁的微弱红光也瞬间熄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断了能源,没有留下任何曾经活跃过的痕迹。这突兀到极致的静止带来的绝非安心,而是一种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悬疑感,如同在万丈悬崖边踩空后却并未下坠,只是悬浮于虚无,不知那致命的坠落何时才会真正来临。

小螺僵在原地,解开工具袋扣带的手指还凝固在半空中,全身的感官却在极度危机的刺激下猛然炸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将所有接收到的信息疯狂汇聚于大脑——那逐渐清晰、稳定逼近的沉重脚步声,成为了这死寂空间中唯一、且最致命的坐标。

咚…咚…咚…

声音源自这巨大废弃设备间的另一个主入口方向,隔着层层叠叠、如同钢铁迷宫般的废弃机器阵列传来,带着一种冰冷、整齐、完全非人的精准节奏。这绝非人类穿着普通靴子行走能发出的声响,更像是某种沉重、坚固、带有动力辅助的金属足具,在刻意控制着落点和力度,每一次抬起和落下都伴随着极其细微却清晰的液压与伺服系统的协同嗡鸣,最终敲击在金属地板上,发出那种象征着绝对秩序、冰冷力量和高效杀戮的沉闷回响。没有人类交谈的琐碎,没有剧烈运动后的喘息,甚至没有情绪波动的细微变调,只有这规律、冷漠、如同死神心跳般不断推进的“咚咚”声,精准地丈量着死亡逼近的距离。

理事会安全部队!几乎是本能反应,这个代表着铁砧城最高暴力机关和绝对权威的名字,如同淬冰的钢针般狠狠刺入小螺的脑海!只有他们最精锐的内务行动队,才会配备那种覆盖全身、集成外骨骼和高级传感器的“铁砧-III型”作战装甲,行走时才会发出这种特有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韵律!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搜查到了这片被遗忘的锈痂区边缘?!是为了深井的异动?还是……就是为了她手中这块刚刚制造了能量扰动的诡异金属而来?!

强尼那鬣狗般的威胁还未散去,更恐怖、更无法抗衡的钢铁猎犬已经循着蛛丝马迹包围而来!

极致的恐惧如同液态氮瞬间灌入血管,反而让她那几乎要崩断的神经强行冷却、硬化下来。不能坐以待毙!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将工具袋的扣带扯得更紧,将那重新陷入死寂、却仿佛蕴藏着无尽麻烦的金属块死死按在腰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它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同时,她的身体如同训练有素的潜行者般无声行动,一个迅捷而流畅的低姿态翻滚,精准地缩进旁边两台巨大、锈蚀的聚合反应釜底部形成的狭窄阴影缝隙里,最大限度地蜷缩起身体,利用周围散落的废弃零件和厚厚的积尘作为掩护,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她的机械义眼调整到极限多光谱感知模式,透过机器底座狭窄的缝隙和尘埃的遮蔽,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沉重而急促的搏动都猛烈撞击着肋骨,声音在她自己听来如同战鼓轰鸣,她几乎恐惧这生命的律动会被对方先进的声纹捕捉系统所捕获。

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伺服微调时更清晰的电流嘶声和关节液压装置平稳运作的轻响。首先闯入她受限视野边缘的,是一双覆盖着厚重灰蓝色复合装甲的金属战靴,靴底镶嵌着深色的高强度防滑齿纹,边缘沾着些许从外部环境中带来的、颜色暗沉可疑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它们踏足过何等脏污之地。紧接着,是同样被流线型装甲严密包裹的、线条硬朗充满力量感的小腿部分,装甲表面经过哑光处理,只在微弱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质感,上面用激光蚀刻着理事会特有的鹰与齿轮交叠的徽记,以及一行细小的部队编号和识别码。

两名安全部队士兵!他们以教科书般的交替掩护战术队形缓慢而高效地推进,彼此间的距离、视角覆盖、武器指向都堪称完美。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普通治安官配备的低威力动能步枪,而是枪管更粗壮、集成着复杂光学/热成像/动态瞄具和幽蓝色能量指示器的“惩戒者-V型”脉冲卡宾枪,修长的枪身透着冰冷的杀意,枪口随着他们头盔的微小转动而平稳且致命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阴影和机器缝隙。他们的头盔是整体式的“哨兵”头盔,面罩是整块的深色复合护目镜,反射着设备间里微弱而扭曲的光线,完全看不到其下的丝毫表情或眼神,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非人性的冰冷和漠然。

小螺屏住呼吸,连最微小的肌肉颤动都强行抑制,仿佛自己也化作了周围冰冷的钢铁和尘埃的一部分。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最顶级的掠食者锁定的猎物,任何一丝热辐射、一次心跳、甚至一个眼神的波动,都可能触发那毁灭性的打击。这些士兵身上搭载的传感器阵列远超强尼那种街头混混的简陋装备,高精度热感应、多普勒运动探测、微声波震动分析、空气粒子采样……她不知道自己这临时找到的、简陋的藏身之处,能在这种天罗地网般的侦查下隐藏多久。

其中一名士兵在推进到距离她藏身的反应釜不足五米的位置时,突然停了下来。他头盔微微侧向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面罩内侧似乎有细微的数据流光芒闪烁,显然是在接收来自上级或后方指挥中心的指令,或者正在分析头盔内置传感器传来的复杂环境数据。另一名士兵则继续以标准的警戒姿态向前缓慢移动,脉冲卡宾枪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稳定而危险地扫过小螺藏身点对面的那堆更高的废弃物和管道。

“扫描显示,该区域在过去标准时间内,监测到多处非授权、低强度能量扰动痕迹,”停下的士兵突然开口,声音经过面罩内置的音频处理器过滤和加密,变得低沉、失真、毫无任何情感起伏,冰冷得像是在朗读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障代码,“源点分散,信号特征模糊,能量级数微弱,初步判定为废弃设备残余放电或低优先级异常现象。但指挥节点命令:彻查该区域所有可疑信号源,优先级Beta。”

“收到。继续推进,交叉扫描,重点注意结构阴影区、热源遮蔽点及可能存在的声学陷阱。”另一名士兵以同样毫无波澜的语调回应,脚步未停,枪口指向一处幽深的管道口。

能量扰动痕迹?是在说那金属块之前的异常共鸣和脉冲吗?小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们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虽然他们暂时将这些信号判定为“低优先级”或“废弃设备残余”,但一旦他们的更精密扫描仪聚焦过来,或者她手中这东西再次突然抽风……

就在这时,那名之前停下的士兵似乎注意到了小螺刚才拼死爬出的那个狭窄管道口。他蹲下身,覆盖着传感器的厚重战术手套靠近管道边缘的金属断面,指尖伸出微小的探针,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检测声波,面罩上的数据流再次加速闪烁,似乎在分析那里残留的微量痕迹——温度、摩擦系数、可能脱落的生物皮屑或织物纤维。

小螺的血液几乎要瞬间冻结!那里肯定留下了她爬行时清晰的摩擦痕迹、身体残留的体温信号,甚至可能还有从她衣服或身上刮落的极其微量的灰尘或纤维样本!对于理事会士兵的装备来说,这几乎等于在她藏身之处画上了一个发光的箭头!

士兵的头盔转向管道口内部黑暗的方向,停留了令人窒息的三秒钟。小螺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面罩后,多种探测波束正如同无形的触手般穿透机器和阴影,一遍遍扫描着她所在的区域。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被理事会抓到的下场,比落在强尼手里要恐怖一万倍……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用那简陋的合金匕首做最后徒劳的反抗时——

那名蹲着的士兵却缓缓站了起来,似乎并未从那些痕迹中分析出足够决定性的、需要立刻采取强制措施的证据。

“管道口证实有近期生物通行痕迹,通行者体型评估为小型。痕迹延伸方向指向B-7区废弃竖井网络。无法判定与当前能量扰动信号的直接关联性。”他平静地向队友汇报,语调依旧如同机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微不足道的发现。

“目标优先级Beta。当前任务重点:排查主要设备平台和结构性通道。标记该管道,后续交由清道夫单位处理。”另一名士兵回应,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两人似乎基于程序逻辑迅速达成了共识,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沉重的金属足具转向,开始朝着设备间另一个更大的出口通道方向稳步离去,那规律而冰冷的“咚咚”声逐渐减弱,最终彻底消失在远方通道的曲折深处。

小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依旧像一尊石像般死死蜷缩在阴影里,全力抑制着劫后余生带来的剧烈颤抖和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喘息,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后又过了漫长如数个世纪的时间,反复确认周围再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学信号和能量读数后,她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缓缓地、虚脱地松开了早已被冷汗浸透、紧握到发白的拳头,整个人瘫软在冰冷刺骨、积满油污的地面上,张大嘴巴,如同离水的鱼般贪婪却又无声地剧烈喘息着,冷汗如同溪流般不断从额头、鬓角、后背滑落,滴落在灰尘中形成深色的斑点。

侥幸……又一次近乎奇迹般的侥幸逃脱……

但短暂的生理性松弛之后,汹涌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焦虑、后怕和巨大的疑惑。理事会安全部队,尤其是内务行动队,绝不可能为了搜寻一些被判定为“低优先级”、“废弃设备残余”的能量扰动而如此兴师动众,甚至深入到锈痂区边缘这种通常被他们视为废弃之地的区域!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那金属块引发的动静,其背后代表的意义,恐怕远比一场深层矿区的地动塌方要严重得多!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引来理事会?

她颤抖着伸出手,再次解开了那仿佛重若千钧的工具袋,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直接将那块冰冷的、沉默的金属拿了出来,托在沾满汗水和污渍的掌心。

它依旧沉默着,黯淡无光,表面那些复杂而神秘的细微纹路在从高处通风口透下的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触手是一片死寂的、吸收所有热量的冰凉,仿佛之前那一切惊人的异动、脉冲、共鸣都只是她极度紧张下产生的集体幻觉。

她仔细地、反复地检查着它,用指尖近乎偏执地触摸过每一条凹陷与凸起,试图找到任何可能存在的接口、缝隙、隐藏的按钮或者能量指示器,但指尖传来的反馈只有一片光滑或磨砂的冰冷,浑然一体,就像一块从某个巨大而古老的未知造物上偶然脱落下来的碎片,其真正的用途和意义早已被时间掩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机械右臂上。是因为它吗?是因为这条为了在铁砧城残酷底层活下去而被迫安装的、与自身神经系统进行着粗糙而痛苦接驳的廉价二手义肢,其内部简陋的电路和残留的生物电信号,才意外地成为了激活或者说“干扰”这金属块的催化剂?

一个大胆、危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混乱的思绪中挣扎着冒了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铁锈、臭氧和尘埃的冰冷空气,像是要徒手触碰烧红的烙铁或是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试探性地将掌心中那冰冷的金属块,轻轻靠近机械小臂外侧一处平时几乎不会用到、覆盖着防尘盖的标准数据接口——那是用于进行最基础诊断和外部能源紧急充能的通用端口。

就在金属块冰冷的表面即将与接口的金属触点发生物理接触的前一刹那——

嗡——滋啦!

毫无任何征兆地!那原本死寂的金属块核心最深处,猛地迸发出一片极其短暂、却强烈、凝聚到刺眼的幽蓝色电弧!这电弧并非杂乱无章的放电现象,它们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瞬间聚合、缠绕,精准地链接上数据接口的金属触点,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链接了物理鸿沟的能量桥梁!

“呃啊——!”小螺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一股强烈至极的、并非纯粹物理疼痛、更像是某种超高强度、无法理解的数据流或能量脉冲强行沿着机械臂的神经接驳点,悍然冲入她的大脑!

眼前的视觉信号瞬间被撕裂、覆盖!无数破碎、扭曲、不断变换的几何图形、无法解读的怪异符号、闪烁的故障代码如同狂暴的瀑布般冲刷着她的视神经!耳边响起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高频噪音,其间又混杂着无数个扭曲重叠、用她无法理解的语言和语速嘶吼、低语、咆哮的声音!

这恐怖的精神和生理冲击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骤然消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

金属块再次恢复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表面那瞬间迸发的幽蓝电弧仿佛耗尽了它内部残存的最后一丝能量,连那原本若隐若现的纹路都似乎变得更加黯淡了。

小螺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额角瞬间布满冰冷的汗珠,大脑嗡嗡作响,残留的幻视和幻听让她阵阵恶心欲呕,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但就在这极度的眩晕和生理不适中,一段清晰无误的、并非通过听觉器官接收、而是直接烙印在她意识深处的“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铁钎烙刻在神经之上,冰冷而深刻地呈现出来:

“检测到低权限生物接口…尝试建立初级链接…失败…核心协议栈完整性缺失…错误:%#&@…读取到紧急指令碎片:‘守护…’…‘流亡者…’…‘铁砧…’…‘…重启…’…”

信息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充满了无法解析的乱码和空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跨越了漫长时空的冰冷、古老和急切。

小螺彻底僵在了原地,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而急剧收缩,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这东西……它不仅仅是个物体!它内部蕴含着……信息?指令?或者说,某种残存的、破碎的……意识体?!它刚才试图与她的机械臂、与她的大脑建立连接!它提到了“守护”、“流亡者”、还有……“铁砧”?!

铁砧城?!这东西和这座庞大、古老、层叠无尽的钢铁都市有着某种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关联?!

深井的诡异异动、理事会安全部队异常迅速的搜查、强尼那鬣狗般的贪婪、这金属块诡异的能量共鸣、以及这直接烙印在脑海中的破碎信息……所有这些原本散乱的线索,此刻如同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开始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相互咬合,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巨大、古老且令人战栗的可怕轮廓。

她似乎,在无意之中,用这块从灾难废墟中捡来的冰冷金属,撬动了某个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秘密的冰山一角。这个秘密,很可能深埋在铁砧城层层叠叠的钢铁地基之下,与这座城市的起源、与理事会的真正目的息息相关。

而就在这时——

“找到你了!小贱人!”

一个充满怨毒、狂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嘶哑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突然从阴影中暴起,骤然从她头顶上方一处锈蚀的设备平台边缘传来!

小螺骇然抬头,心脏瞬间再次抽紧!只见“鬣狗”强尼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理事会士兵刚刚离开后,就去而复返,甚至找到了她这个更隐蔽的藏身之处!他半张脸上还留着之前被她扬撒的脏污混合物擦过的狼狈痕迹,头发凌乱,眼神中却充满了报复的快意、赤裸到极致的贪婪以及一种被追猎激发的凶性,手中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正稳稳地、毫不颤抖地指向她的额头!枪口那深邃的黑暗,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

“把那东西!慢慢放在地上!踢过来!”强尼的牙齿在昏暗中闪着寒光,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别他妈耍任何花样!老子耐心有限!不然我不介意拎着你的脑袋和那玩意儿一起去见鼹鼠!对他来说说不定更省事!”

刚刚从理事会钢铁猎犬的爪牙下侥幸逃生,那致命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鬣狗,再一次将淬毒的獠牙,死死抵近了她的喉咙。

而这一次,她缩在机器底部深处,身后是冰冷坚硬的钢铁,避无可避。

掌心中,那刚刚宣泄了最后一丝能量、传递了破碎信息的金属块,如同死去般沉默着,冰冷地贴着她的皮肤,仿佛在无声地等待着她最终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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