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阳朔集训接近尾声，最后的全要素联排被安排在一个微风徐徐的上午。临时改造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而专注。辞镜站在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调试着麦克风的高度，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忙碌的团队成员，最后落在角落正在最后检查音效设备的顾声身上。
“顾声。”他开口，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
顾声立刻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心脏条件反射地紧了一下。“在。”
“今天全程模拟现场，你的音效需要无缝衔接，情绪要给足。”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工作指令，不带任何私人色彩，“记住，你的声音，是这场戏的呼吸。”
“是，我明白。”顾声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指尖放在触发音效的快捷键上。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必须拿出最专业的状态。
联排开始。灯光暗下，只留一束追光打在辞镜身上。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不再是那个严谨的团队负责人，而是剧本里那个历经漫长等待、内心充满复杂情感的归人。
“那一年，荷塘里的莲叶田田……”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被时光打磨过的沙哑和悠远。
顾声屏住呼吸，在他念到“露珠从莲叶上滚落”时，精准地按下了第一个音效——那是她采集了数十次才得到的、最清脆剔透的水滴声。
“时光如同文火，慢炖着思念……”
她触发“咕嘟咕嘟”的慢炖音效，声音绵长而温暖，恰到好处地烘托出那份沉淀的情感。
整个排练过程异常顺利。顾声全神贯注，几乎与辞镜的呼吸同频。他的每一个停顿，每一个情绪的转折，她都能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去呼应、去烘托。当最后，辞镜念出“直到某一天，那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食物的香气，由远及近……”时，顾声同步放出了她精心调制的、混合了莲叶清香与羹汤暖意的环境音，以及那一声象征圆满的、瓷器轻碰的脆响。
声音落下，辞镜的独白也恰好结束。追光熄灭，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团队的成员们，包括一向挑剔的编剧和音效师，都向顾声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顾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舞台中央的辞镜。
他也正看着她。隔着一段距离，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似乎翻涌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欣赏，像是肯定，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比任何言语都让顾声感到振奋和满足。她知道自己做到了，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也没有辜负自己这些天的努力。
联排圆满结束，辞镜做了简短的总结，宣布下午自由活动，晚上在酒店餐厅举行一个小小的庆功宴。紧绷了好几天的弦终于松开，会议室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豆豆第一时间冲过来，激动地抱住顾声：“声声！你太棒了！刚才那段，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和辞镜大佬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顾声回抱住她，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最轻松的笑容：“谢谢你，豆儿。”
“谢什么！是你自己厉害！”豆豆松开她，眼睛亮晶晶地瞥了一眼正在和编剧说话的辞镜，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而且！我刚才可看见了！辞镜大佬看你的眼神！绝对不清白！我跟你说，他刚才……”
“豆豆！”顾声脸颊一热，连忙打断她，“别瞎说！那是工作！”
“好好好，工作工作。”豆豆从善如流地改口，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不信”。
这时，秦意也晃悠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两瓶水，一瓶顺手递给了豆豆，另一瓶递给顾声：“顾声老师，表现不错啊，刚才那段音效绝了。”
“谢谢秦意老师。”顾声接过水道谢。
“哎，别老师老师的，叫秦意就行。”秦意笑嘻嘻地摆摆手，然后很自然地转向豆豆，语气熟稔，“豆哥，下午什么安排？哥发现一家宝藏咖啡馆，他们家的桂花拿铁一绝，去尝尝？”
豆豆心里还记挂着那条羽毛项链和秦意模棱两可的态度，本想矜持一下，但听到“桂花拿铁”，又有点心动，嘴上却故意说：“哦，又是咖啡馆啊，秦导游就没点新意了？”
秦意挑眉，凑近了一点，带着点痞笑：“新意？有啊，攀岩去不去？或者找个地方漂流？保证刺激。”
豆豆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地白了他一眼：“不去！晒黑了怎么办！”
“那你说干嘛？”秦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豆豆眼珠一转：“我累了，下午就在酒店休息，顺便陪声声。”
顾声立刻识趣地说：“不用陪我，我下午想自己整理一下素材。”
豆豆：“……” 这个闺蜜一点都不配合！
秦意低笑出声，看着豆豆有些气鼓鼓的侧脸，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行吧，那豆哥您老人家就在酒店好好歇着，小的我自己去找乐子了。”说着，作势要走。
“哎等等！”豆豆下意识叫住他。
秦意回头，挑眉看她。
豆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家咖啡馆，远不远？”
秦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带着点得逞的坏：“不远，走过去十分钟。走吧，豆哥，请你喝咖啡，赔罪。”
“赔什么罪？”豆豆一愣。
“赔……昨天说你平衡感不好的罪啊。”秦意说得理所当然，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走了。”
豆豆被他拉着，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脸上还带着点懵懂的红晕。
顾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这两个人，一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难测，一个元气之球却容易陷入纠结，也不知道最后会走向何方。
她收回目光，却发现辞镜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谈话，正独自一人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声想起他胃不舒服的事，想起那盒他收下却不知有没有吃的姜糖，心里微微一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辞镜。”
辞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那个……联排结束了，你……胃还好吗？”顾声鼓起勇气问道，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关切。
辞镜似乎愣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分辨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随即，他眼底那层工作时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语气也缓和下来：“没事。谢谢你的糖。”
他提到了糖！顾声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不客气……那个，如果还是不舒服，最好还是喝点热粥什么的，会比较养胃。”她忍不住又多叮嘱了一句。
“嗯。”辞镜应了一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忽然开口，“下午有什么安排？”
“啊？”顾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老实回答，“我……我想去遇龙河边走走，拍点素材。”这倒不是借口，她确实想记录下阳朔的山水，或许能作为未来视频的背景。
辞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注意安全。”便转身离开了。
顾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只是随口一问吧。
下午，顾声背着相机，独自一人来到了遇龙河边。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碧绿如玉的河面上，两岸凤尾竹摇曳，山峰倒映水中，宛如仙境。她沿着河岸慢慢走着，不时停下拍照，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连日来的紧张和纠结似乎都被这山水抚平了不少。
走了一段路，她在河边一棵大榕树下坐下，看着河面上偶尔划过的竹筏，听着潺潺的水声和鸟鸣，心情渐渐变得平和。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光线似乎被挡住了一些。她下意识地转头，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辞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他换下了上午那身正式的衣服，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少了些许距离感，多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气。他手里拿着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她。
“辞镜？你怎么……”顾声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忙完了，出来走走。”他的语气很自然，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这里视野不错。”
“是……是啊。”顾声也跟着坐下，手里握着那瓶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水，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砰砰乱跳。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还是……
两人并排坐着，一时无话。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河水的清新气息，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你的视频，”辞镜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很有生命力。”
顾声一愣，转头看他。他依旧看着河面，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不仅仅是还原食谱，”他继续说着，声音平稳，“你能捕捉到食物与人、与情感之间的联系。那种温暖的烟火气，很打动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深入地评价她的作品。不是客套的“看起来很好吃”，而是真正看到了她想要表达的内核。
顾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低下头，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小声说：“谢谢……我只是觉得，食物不仅仅是吃的，它承载着记忆和感情。”
“嗯。”辞镜应了一声，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深邃，“所以，‘声色人间’这个环节，非你不可。”
他的眼神太专注，话语里的肯定太沉重，让顾声几乎无法承受。她慌乱地移开视线，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我……我会努力的。不会给团队拖后腿。”
“你从来没有拖后腿。”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声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一种暧昧难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的笑声由远及近。顾声抬头望去，只见豆豆和秦意正沿着河岸朝这边走来。豆豆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正笑着躲开秦意试图抢食的手，两人打打闹闹，看起来亲密无间。
看到榕树下的顾声和辞镜，豆豆和秦意都愣了一下。
豆豆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写满了“我嗑的CP是真的”的激动。秦意则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手肘撞了一下豆豆，低声道：“看来有人比我们还会找地方啊。”
豆豆立刻会意，强压下内心的尖叫，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咦？声声，辞镜大佬，你们也在这里啊？好巧！”
顾声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连忙站起身：“豆豆，秦意，你们……”
“我们随便逛逛，这就走，不打扰你们欣赏风景了！”豆豆飞快地说完，拉着还想看热闹的秦意就要走。
秦意却笑着对辞镜说：“老辞，晚上庆功宴，别忘了。”又对顾声点点头，“顾声，晚上见。”
说完，才被豆豆强行拖走。
等他们走远，顾声才尴尬地看向辞镜，解释道：“他们……可能就是碰巧路过。”
辞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顾声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他特意来找她？还是真的只是巧合？他刚才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心乱如麻。
而走在前面的辞镜，目光扫过河边郁郁葱葱的凤尾竹，脑海里回响着刚才顾声那句“食物承载着记忆和感情”，以及她说话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比他预想的，要更加吸引人。
晚上酒店的庆功宴气氛热烈。团队成员们卸下了连日的疲惫，尽情享受着美食和放松的时刻。顾声作为功臣之一，被大家轮番敬酒，她酒量浅，几杯果酒下肚，脸上就飞起了红霞，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辞镜坐在主位，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大家说笑，偶尔抿一口杯中的茶水。他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对面那个明显已经有些醉意、正和豆豆头碰头说着悄悄话的女孩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豆豆正激动地跟顾声耳语：“声声！你看到了吗！下午在河边！辞镜大佬绝对是特意去找你的！你们俩坐在一起的样子，简直配我一脸！”
顾声晕乎乎地，傻笑着点头：“他……他还夸我的视频了……”
“我就说吧！”豆豆更加肯定，“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啊啊啊我嗑的CP一定要成啊！”
另一边，秦意端着酒杯凑到辞镜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行啊老辞，动作够快的。都发展到单独河边约会了？”
辞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意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不过说真的，顾声这姑娘不错，踏实，有灵气，跟你这种老古板正好互补。”
辞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依旧沉默，但眼神却微微闪动了一下。
庆功宴接近尾声，顾声已经醉得有些坐不稳了，靠在豆豆身上，小声嘟囔着什么。豆豆自己也喝了不少，勉强扶着她。
辞镜见状，站起身，走到她们桌前，对豆豆说：“我送她回去吧。”
豆豆虽然醉眼朦胧，但理智尚存，看着辞镜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威严的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把顾声交到他手里：“那……那就麻烦辞镜大佬了。”
辞镜接过软绵绵的顾声，她的身体很轻，带着果酒的甜香和温热的体温。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对众人点了点头：“你们继续，我先送她回去。”
在众人（尤其是豆豆和秦意）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辞镜半扶半抱着顾声，离开了餐厅。
回房间的路不长，但顾声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辞镜身上。她嘴里含糊地念着：“辞镜……谢谢……糖……好吃……”
辞镜低头看着怀里女孩绯红的脸颊和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怯意和崇拜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脚步放得更稳。
走到顾声房间门口，他从她随身的小包里找出房卡，刷开了门。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醉酒的顾声似乎觉得热，不安分地踢了踢被子，嘴里无意识地呓语：“水……”
辞镜动作顿了顿，去卫生间用干净的毛巾浸了温水，仔细地帮她擦了擦脸和手。他的动作生疏却异常轻柔。然后倒了一杯温水，扶起她，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
顾声迷迷糊糊地喝下水，感觉舒服了些，又沉沉睡去。
辞镜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她恬静的睡颜上。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缓缓收了回来。
他替她掖好被角，关掉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他转身，轻轻地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辞镜靠在顾声房间门外的墙壁上，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食物暖香和果酒甜味的气息。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扶住她时，那纤细腰肢的柔软触感。
良久，他才直起身，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一向平静无波的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而房间内，沉睡的顾声翻了个身，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浅浅的、甜蜜的弧度，仿佛正做着一个无比美好的梦。
梦里，有青山绿水，有月光如水，还有那个拥有着世界上最动听声音的男人，正温柔地看着她。
（第十章 完，约6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