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温馨的寒假终究还是画上了句号。明德中学迎来了新的学期,也悄然弥漫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张氛围。虽然这所贵族学校的多数学生并不需要像普通高中生那样为高考拼得你死我活,他们的未来早已被家族铺就好康庄大道或既定轨道,但“优秀”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彰显家族基因与实力的门面。尤其对于那些对后代要求严苛的家族而言,名列前茅几乎是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无形的压力依旧如同逐渐收紧的绳索,萦绕在不少学生心头。
高二开学,面临选科分班。高途和沈文琅因为对未来规划的侧重点不同,选择了不同的科目组合,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这对高途来说,影响并不算太大。他本就适应能力强,在新班级里很快就能与同学融洽相处。他依旧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课余时间参加社团活动,和沈文琅见面虽然不似假期那般频繁,但每天总能找到时间一起吃午饭,或者放学后短暂地待一会儿。他甚至觉得,稍微保持一点距离感,或许能让那份日益炽热的情感沉淀得更加醇厚,也能给他更多空间去思考如何解决那个“谎言”的隐患。
然而,对于沈文琅而言,分班几乎成了一场煎熬。
他习惯了高途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在图书馆对面安静看书,一转头就能在食堂找到他(哪怕隔得很远),甚至在不耐烦的课堂上,余光也能瞥见那个让他心安的侧影。现在,这些“习惯”被硬生生剥离。
分离焦虑如同无声的藤蔓,缠绕住沈文琅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他变得焦躁,难以集中精神。哪怕理智清楚高途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教室,但他就是无法克制地想要立刻见到他,确认他的存在。
这种焦虑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去找高途的频率高得惊人,且行为……愈发不符合他以往的人设。
每当课间,或是午休刚开始,沈文琅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在高途班级的后门。他不再是那个从容等待、或者用一个眼神示意高途出来的贵公子。只要他看到高途身边围着其他人——无论是讨论问题的同学,还是单纯说笑的朋友(其中不乏一些对高途明显有好感的Alpha或Beta),沈文琅就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涩的醋意直冲头顶,胸口闷得发胀,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会完全无视场合和其他人的目光,绷着一张俊脸,眼神冷得像冰,直接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的谈话,生硬地、甚至带着点凶狠地喊一声:“高途!”
然后,在高途和其他人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高途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把他从人群中拉走,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在宣示主权,尽管他们之间还什么名分都没有。
几次下来,高途班级的同学都对这位大名鼎鼎、却行为古怪的沈少爷侧目不已。高途自己也觉得无比尴尬和困扰。他理解沈文琅可能是在意他,但这种毫不尊重他社交、近乎野蛮的独占欲,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也让他好不容易在新班级建立起来的融洽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文琅哥哥,你能不能别这样?”一次被强行拉走后,高途试着和他沟通,“那只是普通同学在讨论题目……”
“吵。”沈文琅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语气硬邦邦,拒绝沟通的样子。
高途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只会用行动表达不安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力。他知道沈文琅缺乏安全感,但这种表达方式,真的让人很头疼。
沈文琅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情绪,厌恶自己像只护食的野兽一样粗鲁。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名分”,一个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高途身边、可以理所当然地驱散所有潜在威胁的身份——男朋友。
他想告白。这个念头在除夕夜被烟花打断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分离的焦虑催化下愈加强烈。可是,该怎么告白?他毫无头绪。送礼物?好像已经送过了。直接说?上次失败了,而且他好像……不太会组织那种浪漫的语言。他那贫瘠的情感表达词汇库里,似乎找不出合适的句子。
焦头烂额之际,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远在P国,脑回路异于常人,但在某些“非常规”事务上或许能给出点建议的旧友,花咏。
花家那个小疯子。沈文琅和他算不上至交,但从小在一个圈子,彼此知道对方的底细。花咏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但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同类”——都不太适应所谓的“正常”世界。
他难得地主动给花咏发了消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困境:有个非常在意的人,想确定关系,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对方似乎有点……若即若离?(这是他自己的感受)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花咏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花咏的声音带着一种亢奋的、仿佛随时会断线的尖锐笑意:
“哟!我们沈大少爷居然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真是活久见!什么样的天仙啊,能把你这座冰山给融了?说说看?”
沈文琅皱着眉,忍受着对方噪音般的笑声,尽量客观地(在他看来)描述了高途的情况,当然,隐去了姓名和具体细节,只强调了自己想要告白却无从下手的焦躁。
花咏在那头听得啧啧称奇,但听着听着,那夸张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一种莫名的、阴郁的情绪爬上了他的眼底。
凭什么?
凭什么沈文琅这个感情白痴,就能这么快遇到让他心动、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来求助的人?就能这么“单纯”地烦恼着如何告白这种小事?
而他自己,却还深陷在家族的泥沼与血腥的厮杀中,为了活下去,为了夺取足够的力量和自由,每天在刀尖上跳舞。他连去想那个人的名字——盛少游,都觉得是一种奢侈和危险。他不敢去找他,不能去靠近,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和麻烦会沾染到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于是,在沈文琅叙述完后,寻求建议时,花咏眼珠一转,心底瞬间升起了一个恶劣的念头。他压下翻涌的负面情绪,声音重新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蛊惑:
“这还不简单?想确认关系,当然是直接A上去啊!找个机会,直接跟他说!犹豫就会败北!听我的,你先自己去试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真诚”起来:“不过嘛……要是你试了不行,或者搞砸了,没关系!等我这边忙完了这阵,亲自飞去江沪帮你出主意!保证帮你把人拿下!怎么样?”
他才不是真心想帮忙。他只是想等沈文琅自己先去碰碰钉子,等他们俩的关系因为这次笨拙的告白可能陷入更尴尬的境地时,他再出现。到时候,他就可以“好心”地提供一些更“有趣”的建议,或者干脆搞点无伤大雅的小破坏和恶作剧,看着这对小情侣手忙脚乱,以此来抚平自己内心那无法言说的嫉妒和扭曲的平衡感。
沈文琅哪里知道电话那头“好友”的险恶用心。他听着花咏“鼓励”他直接告白,虽然觉得方法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但似乎……也有点道理?总比他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焦虑不安来得好。至于花咏后面说要来江沪帮忙的话,他并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客套。
挂了电话,沈文琅看着手机屏幕上高途笑得眉眼弯弯的照片(他偷偷存的),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要告白。
必须尽快。
就这几天。
他不能再忍受这种不确定和分离带来的煎熬了。
而远在P国的花咏,放下手机,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期待与恶意的、疯癫的笑容。
好戏,好像要开场了。他可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沈文琅那张冰山脸出现更多“有趣”的表情了。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