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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从青虚观回城的路上,谢安石一言不发。

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闭着眼,脸色阴沉如水。那只藏着惊天秘密的黑漆木箱,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像一只蛰伏的凶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死亡气息。

旁边的侍郎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今晚所见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官员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件事一旦败露,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谢安石的脑海里,却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反复地,一遍遍地,复盘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针对靖王的恶毒构陷。从物证的布置来看,对方的手法极其老练,时间、地点、人证(那套靖王府下人的衣服),环环相扣,几乎无懈可击。若非他提前得到了那个诡异的预警,按正常的流程,等到瑞王一党引爆此案时,他谢安石在看到这些铁证后,即便心中怀疑,恐怕也无力回天。

其次,那个预警的源头;清平县主赵清许,其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谜团。

一个痴傻了多年的少女,是如何知道“青虚观”这个连他都要翻阅卷宗才能记起的偏僻地点的?她又是如何精准地预言了,“木头人”这个最核心的证物?

最诡异的是,她传递信息的方式?

谢安石抚摸着自己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额头磕上来时,那柔软而温热的触感。那句直接在他脑中响起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他脊背发凉。

这不是凡人的手段。

他一生信奉儒家学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数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他该怎么办?

将木箱和盘托出,直接拿到皇帝面前,揭发这场阴谋?

不行!

谢安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局布得如此之深,幕后黑手绝非等闲之辈。他现在拿出的这些东西,非但不能证明靖王的清白,反而会因为是他这个宰相私自查获,而引来皇帝更深的猜忌;他谢安石,是不是早已和靖王结党?

到那时,恐怕连他自己,都会被拖下水。

那么,将东西销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更不行!

这等于是在纵容罪恶,眼睁睁地看着靖王一家,在不久的将来,被这桩莫须有的罪名吞噬。他谢安石的为官之道,不允许他这么做!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这才是这个局最恶毒的地方!它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它要让所有知道真相、心怀正义的人,都因为投鼠忌器,而不敢发声,最终只能沦为沉默的帮凶。

马车驶入京城,窗外喧闹的烟火气,丝毫驱散不了车内的冰冷。

谢安石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有一丝无法动摇的决绝。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按照常理出牌了。

对付非常之人,必须用非常之法。

他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侍郎,一字一顿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侍郎越听,脸色越是苍白,到了最后,几乎是面无人色。他看着宰相大人那张平静却疯狂的脸,终于明白了,这位在朝堂上以稳健著称的百官之首,这一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他要用一把最锋利的刀,将这个恶毒的棋局,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彻底劈开!

三天后的清晨,大朝会。

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气氛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晟元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官员的奏报。

太子赵珩和瑞王赵珏,分列于御座两侧的下方,同样是神情肃然。瑞王赵珏的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期待。

他已经布好了所有的棋子,只等着今天,由他最信任的爪牙,都察院左都御史陈英,抛出那颗致命的炸弹。

届时,靖王必死无疑。而他,则可以借着揭发谋逆大案的泼天功劳,在父皇心中,狠狠地压过太子一头。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果然,当几件无关痛痒的政务奏报完毕后,陈英手持象牙笏板,从队列中走出,朗声说道:“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陈英,有本启奏!”

来了!

瑞王的精神猛地一振。

满朝文武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陈英的身上。谁都知道,这位陈御史是瑞王的人,他一开口,必然是有备而来。

“讲。”晟元帝的声音,平淡无波。

陈英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悲愤交加的语气,高声说道:“臣近日接获密报,有大逆不道之徒,行巫蛊之术,意图诅咒陛下,动摇我大晟国本!臣循线追查,已于京郊西山青虚观中,查获确凿物证!恳请陛下降旨,彻查此案,诛杀逆贼!”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巫蛊”二字,就像一声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最顶级的、足以引发朝堂大地震的重罪!

太子赵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知道,这必然是瑞王的手笔,只是不知,这一次他又要把屠刀挥向谁。

龙椅之上,晟元-帝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哦?竟有此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寒意,“物证何在?”

“便在殿外!”陈英一挥手,“带上来!”

很快,两名御史抬着一只熟悉的黑漆木箱,走上了大殿。陈英亲自上前,打开木箱,将里面的罪证;那刻着皇帝生辰八字的木头人,以及那件绣着“循”字的下人衣物,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当看到那木头人和衣物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站在宗室队列前排的靖王赵循!

靖王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浑身颤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傻了一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瑞王赵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人证(很快就会有“道士”出来指认)、物证俱全,靖王今日,插翅难飞!

“靖王!”陈英猛地转身,用手指着赵循,声色俱厉地喝道,“这木头人,这衣物,你还有何话可说?!”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和靖王的末日降临。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个沉稳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却从百官之首的位置上,悠悠地响了起来。

“陈御史,真是好手段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当朝宰相谢安石,正缓步从队列中走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陈英心中一凛,但随即冷笑道:“谢相这是何意?难道谢相认为,这铁证如山的谋逆大案,是本官在构陷不成?”

“构陷与否,下官不敢妄言。”谢安石走到那木箱前,随手拿起那件下人的衣物,翻看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下官只是觉得,陈御史这份物证,找得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草率?”陈英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错。”谢安石将那件衣服,展示给所有人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和殿。

“诸位同僚,尤其是宗正寺的各位大人,想必都清楚。我朝定制,为避先帝名讳,靖王之‘循’字,早已因避讳,改为了‘遵循’之‘遵’。所有王府的官方用印、下人衣物、车马标识,早在三年前,便已全部更替。”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刺陈英!

“陈御史,你这份三年前就该被销毁的旧衣物,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确凿物证啊?”

“轰!”

谢安石的这番话,比陈英抛出的“巫蛊案”,威力还要大上十倍!

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陈英。

是啊!这么简单的一个常识性错误,他怎么会犯?!用一件三年前就作废了的衣服,来当核心物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是栽赃陷害吗?!

陈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明明叮嘱过手下人,要用最新的……

瑞王赵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件衣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捅懵了!

龙椅之上,晟元帝那双微眯的眼睛,骤然睁开!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那件可笑的罪证,然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陈英脸上,最后,停留在了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的二儿子瑞王的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愤怒!

“陛下!冤枉啊!臣……”陈英还想狡辩。

“够了!”

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断喝,从龙椅上传来,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

晟元帝缓缓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下那张张惊骇的脸,看着这场漏洞百出的、近乎于羞辱他智商的构陷大戏。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英,构陷宗亲,蛊惑君上,罪不容诛!来人!”

“拖出去!廷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其党羽着刑部与大理寺,严查!凡涉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随着皇帝这最后一句充满杀伐之气的话音落下,这场本该将靖王府拖入深渊的“巫蛊案”,就以一种如此荒诞、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轰然倒塌。

而那把由谢安石挥出的破局利刃,不仅斩断了伸向靖王的屠刀,更在瑞王的心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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