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马车缓缓停稳，叶舒窈刚由碧珠扶下车，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一道轻浮的男声自身侧响起。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般标致，怎的以前从未见过？”
叶舒窈微微偏头，只见一个锦衣玉带、手持马鞭的年轻公子，正带着一众小厮，大剌剌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说话之人是九门提督的幼子——高文斌。
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其父掌管部分京畿防务的权势，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市井之事没少做。
此刻，他双眼发直，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眼前的少女，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贪婪。
那目光黏腻让人极不舒服。
叶舒窈轻轻瞥了对方一眼，便收回视线。
高文斌自诩风流，阅女无数。
柔媚入骨的江南女子、热情泼辣的塞外美人、高贵矜持的世家贵女，别具风情的青楼花魁，他都见识过——可都不及刚才这惊鸿一瞥。
眼前的少女生了一张清丽绝伦的漂亮脸蛋。
最勾魂的是那双眸子，瞳仁似琉璃珠般清亮，仿佛将世间所有的光华都揉了进去。
高文斌顿时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将这美人掳回府中占为己有。
他见对方穿着打扮极为朴素，料定并非什么显赫门第，胆气更是壮了三分，嬉皮笑脸地又凑近一步：“姑娘何必冷着脸？”
“这京城里，还没几个姑娘不认识我呢……跟了小爷我，保你绫罗绸缎享用不尽，比穿这身强多了！”
说着，竟想伸手去碰少女的脸颊。
“放肆！”碧珠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叶舒窈身前：“哪来的登徒子！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这可是户部叶侍郎家的千金！岂容你如此冒犯！”
叶侍郎？
高文斌动作一滞，眼中闪过顾忌。
户部侍郎官阶虽不及他父亲，背景也不甚深厚，却也是正三品的实权官员，不能轻易招惹。
男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目光在少女倾城倾国的容颜上流连片刻，终究色心占了上风。
他嘿嘿一笑，语气软了几分，却仍纠缠不休：“原来是叶小姐，失敬失敬！”
“在下高文斌，今日得见小姐，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赏脸……”
说着又要上前拉扯。
“住手！”
一个冷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音调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制止了高文斌的轻佻动作。
叶舒窈浑身一僵，指尖微微蜷缩。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曾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于心头盘桓不去。
叶舒窈深吸一口气，迅速低下头，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高文斌不耐烦地回头，正要呵斥是谁敢坏他好事，却在看清来人时，脸上的张狂瞬间凝固，转而挤出一种谄媚又惶恐的扭曲笑容。
“世子！”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裴绍璟勒马停在不远处。
他身披玄色大氅，端坐于骏马之上，面容俊美如玉，气质清冷如仙，正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的男子。
那眼神淡漠而锐利，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纠缠民女……”裴绍璟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你是觉得自己的背景够硬，还是觉得京兆尹的牢房太宽敞，想去住上几日？”
高文斌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谁不知道眼前这位爷是真正立在云端上的人物。
伯父是当今圣上，堂哥是东宫储君，父亲是功勋卓著的靖王，母亲出自四大世家之首。
这般煊赫到极致的身世，放眼整个京城，也寻不出第二个。
而他本人更是了不得，此番与南启的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深得皇帝赏识，如今风头正劲。
更糟糕的是……这位世子手段是出了名的冷硬。
曾有不开眼的纨绔仗着家世与他争锋，最终都被整治得灰头土脸，再不敢造次。
上月有个克扣军饷的粮官，听说被他查出后，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按军法处置，枭首示众。
就连朝中几位老臣想为自家子弟求个军中职位，也被他以“无真才实学，不堪用”为由，当众驳回，丝毫不给情面。
京中的贵族圈里谁不知道，靖王世子是个得罪不起的硬茬。
高文斌此刻心里叫苦不迭，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撞上了这个煞星！
他连连摆手，谄笑道：“误、误会！天大的误会！”
“世子明鉴！在下只是……只是与这位小姐打个招呼，绝无冒犯之意！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再不敢多看少女一眼，带着手下麻利溜走了，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大祸临头。
裴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伙人消失在街角，随即轻扯缰绳，调转马头正欲离开。
然而，就在马蹄将动未动之际，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个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的纤细身影。
少女静静立在原地，几缕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如同一株遗世独立的天山雪莲。
马头已经转过，裴绍璟忽然勒住缰绳，猛地转头。
三年光阴荏苒，记忆中那个惹人厌烦的野蛮丫头，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翩翩少女。
他差点都没认出她来。
不知道被什么力量驱使着，裴绍璟一反常态地策动坐骑，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近。
叶舒窈虽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高挑颀长的阴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朝自己笼罩过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视线里，一双做工极其考究的玄色锦靴停在眼前。
“快看！那就是传说中的靖王世子！”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顿时引来无数道目光。
“天呐，世子本人竟比画中还要俊朗几分！”一个年轻的小姐忍不住惊叹，下意识理了理鬓角，“瞧那通身的气度，真真是龙章凤姿，不愧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今日可算是见着本尊了！”
旁边卖胭脂的小姑娘早已羞红了脸，小声对同伴道：“我原以为传言多少有些夸大，如今亲眼见了才知，竟是半分都不曾夸张。”
“这般品貌，便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心跳得厉害……”
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摇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更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怅然：
“靖王殿下本就是国之柱石，领大将军的重职，威震四方。”
“世子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凭军功得了‘小将军’的称号，真真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小姐能有福气嫁与他为妻？”
“这等人物，家世显赫，战功赫赫，又得圣心，将来必定娶个同样门第的贵女。”她身旁的年轻女子感叹，“寻常人家的姑娘，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想啊……”
整条街市仿佛都因这位世子的出现而瞬间鲜活起来。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窃窃私语中充满了惊叹、仰慕与难以企及的距离感。
这些议论声自然飘入叶舒窈耳中。
曾经，她也是她们中的一员，甚至比她们更加狂热。
此刻再听到这样的话语，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微微屈膝，双手交叠置于腰侧，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见过世子。”
两家府邸相邻，叶清晏又与裴绍璟自小交好，日后免不了经常碰面。
若一味地忸怩躲闪，反而显得刻意，徒增彼此尴尬。
既然往事已矣，不如淡然处之。
一声世子，让裴绍璟一阵恍惚。
脑海中，一个少女甜美清脆的亲昵呼唤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璟哥哥，璟哥哥……”
现在，她居然叫他世子，而不是璟哥哥。
那声音，那语调，与他记忆深处任何一种属于她的声音都截然不同。
不再是昔日那般婉转动听的撒娇语气，而是……恪尽礼数，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裴绍璟心中一阵烦闷。
这股躁意来得突兀且毫无道理，在他胸腔里无声地冲撞。
“免礼。”他压下心头异样，冷声开口。
少年说话时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威仪凛然，正是身处高位、手握权柄的天潢贵胄应有的高贵姿态。
叶舒窈依言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端坐于骏马之上，黑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一身象征身份的紫色朝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三年沙场磨砺，昔日矜贵的世子如今已是身经百战、名震朝野的小将军，越发威风凛凛。
朝臣们赞他智勇双全，是国之栋梁。
贵女们则私下倾慕他的风姿，将他比作下凡的战神。
可真是……风光无限啊！
“回来了。”裴绍璟淡淡开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少女眉似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寒星，五官标致得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既有清丽脱俗之韵，又有妖娆妩媚之态。
明明长高了不少，却因纤细的身材和尖削的脸庞而显得比以前更加娇小。
叶舒窈轻轻“嗯”了一声。
裴绍璟面色一僵。
记忆里那个总是浓烈似火的小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沉寂清冷？
他以为，经此三年别离，今日意外重逢，她定然会如从前般扑上来，要么痛斥他的狠心绝情，要么诉说这些年的委屈。
却独独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模样。
可笑他都已经做好了应对她哭诉或纠缠的准备。
裴绍璟心里愈加烦躁，握着缰绳的手指，又收紧了些许。
难道是……欲擒故纵？
这故意制造麻烦，企图引来他关注的拙劣手段，还真是半点都没变。
裴绍璟冷哼一声，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恶声恶气：“没事就别出门了，没的惹出麻烦！”
叶舒窈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踏上马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