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菊带两孩子一马,在街头辗转了好大一会儿,最后还是忍着肉痛花钱去了招待所,一路被查好几次介绍信。
好不容易安顿妥当,田菊替两孩子简单梳洗,打算早早睡下。
“妈,我去检查下多宝的缰绳,万一没拴牢呢。”
关猛越从床板跳下来。
不等田菊喊,他一道光似地冲出去。
“妈,你看着行李,我把他喊回来。”
周夏木反应敏捷,几下子起身了。
傍晚时分,他们去一家人家讨水喝,周夏木发现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尾巴,多半是打多宝的主意。
“哎,这孩子——”
田菊没辙。
她只能留下守着行李了。
招待所外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后头院子里的栅栏也一样,周夏木追过去时,哪里还有关猛越的身影。
她正准备喊时,不远处草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连忙蹲下身藏了起来。
黑暗里传来一道声音。
“我把这臭小子给绑了,丢槽里的草堆,咱麻溜儿地牵走小马,一会儿他家里人见他不回来,得过来找。”
“急啥,就等着那女人下来。马得要,人就不要了?不过一个女人两孩子,统统卖去大山,哥也算小发点财。”
“大哥,你出来时没说还要,要拐带妇女呀。”
啪。
显然,这老贼发现小贼不给力,好生教训了几下子,瞬间把小贼打服。
“那咱怎么办?”
“等着。”
老人瞬间猫腰躲黑影里了。
他们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周夏木怒极。
好啊,火车上没遇人贩子,倒在安岳的地界儿撞上。
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她一点点挪动着,脑海里开腔道:“小雷爷,能借你的电花使使麽?该不会只有一招劈吧?”
小雷爷正躺着呼呼大睡,鼻涕流一地。
它被喊醒正待发怒,听到她这不信任的话,顿时怒道:“谁说的,你小爷我会的招数多了,不就是电花吗,随便你使,哼哼。”
好。
要的就是它这句话。
周夏木偷摸摸猫着腰绕过栅栏,脱掉布鞋,咬在嘴里,蹑手蹑脚地奔到二人身后,就在两人跟夜猫子似地瞪着入口时,忽然后背一麻。
“仙人板板的,谁她妈电老子。”
嗑呲呲呲,呲呲呲。
老贼话音刚落,一股强电花猛烈袭来,电得他头麻脚麻手麻,舌头都大了,心脏一整个要跳出胸口了。
啊啊啊啊,漏电了。
他想喊,喊不出声。
“老向,你抽什么抽啊?”
盘腿坐柱子旁边的小贼,见老向后背疯狂击打木柱,还以为他发羊癫疯了呢。
噗通。
老贼头发冒烟,眼前一黑倒下了。
小贼刚伸手去扶。
刺啦,呲呲呲呲呲呲——
电流顺着老向的身体疯狂涌入他的手臂,一路横扫他周身,电得他舌头狂甩不停,耳朵瞬间冒血。
等到他也头抢地,失去反抗的能力,黑暗中,周夏木小手探入老贼腰间口袋。
鼓鼓囊囊的。
她毫不犹豫伸手就从裤腰带上解下来,接着又在他身上翻找一番,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种亡命之徒,钱财大多随身携带。
小贼倒是干净得很,除了鞋底板塞的臭烘烘几张毛币,拢共才八毛钱,奇臭无比,带身上容易被发现,索性不要了。
她起身后将钱袋埋在一个角落里,拍掉身上的尘土,这才走到马槽边的草堆里挖出关猛越,解开他的绳索,抽掉他嘴巴上的布条。
“夏木,有坏人,你快走。”
黑布隆冬的,呆头呆脑的关猛越,一获得自由就匆匆出声提醒。
周夏木黑亮的眼,出奇地亮堂。
总算没白疼他一场。
危急关头还顾着她这媳妇儿。
她一把将人从草里拉出来,拍打他周身的草屑道:“走什么走,我下来的时候险些被两头蠢猪给绊倒,黑灯瞎火的,你别乱跑,咱先回去吧。”
两头猪?
关猛越有点诧异,还以为招待所有野猪闯进来,刚想说去牵马,被周夏木一路拖着上楼塞房间里。
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楼下传来汽车的轰鸣,不一会儿就传来更大的响动。
外头越乱,屋里反而安静了。
大半夜惊动警察,多半没好事儿,田菊不喜欢瞎凑热闹,自然守着俩孩子睡觉,自己下楼探看一番,回来也和衣躺下了。
这一宿睡得贼安稳。
等天亮下楼时,公安带两黑头黑脑的男人侯大厅里,每走一个人都要搜查客人的行李,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轮田菊时,她积极配合公安,解开所有的袋子,连放小米的布袋,也伸手进去扒拉了好几圈。
两黑面男人愈发丧气。
公安让田菊三人出去时,周夏木听到屋内传来一道威吓:“向三牛,你再不老实交待来安岳的真实目的,就等着牢底坐穿!”
“我没有,我跟我表弟真是来安岳探亲的,真的,真的,只是我的钱和票被人偷了啊——”
“你这种前脚进,后脚出的惯犯,不偷别人算厉害的,能反被自己人扒,你说鬼话,我更信一点。”
公安盯这伙人贩子很久了。
才被他们溜了。
也不知道哪位好心群众,暗地里做好事不留名……
周夏木收了心神,跟着田菊去取马,在母子两人奔去马槽时,她一个溜号蹲角落里挖出了钱袋,随手藏衣服里才奔向田菊两人。
她中途趁两人没注意去河边打水喝时,掏出钱袋翻看了一番,万一里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趁早扔掉。
两张鹿城到安岳的火车票。
几扎毛票,一扎一元的,一扎伍元的,还有散落的十元,总共138块5毛2厘的现金,底下还有两颗金戒指,一块上海牌手表等琐碎的小东西,全是见不得光的。
等找个机会,她去黑市卖掉。
周夏木将钱袋子丢河里,收好钱票和东西,这才提着水壶回去。
有钱就是苏爽。
连走路的步伐都快了,也轻盈了。
她心里想着,万一关震禄跟田菊离婚,有这笔钱也可以撑一阵子,到时候随便在安岳找个什么营生,还怕过不上好日子麽。
反正上辈子受的委屈,有多远滚多远。
扬眉吐气地活着,不好吗?
在翻过山,越过河,三人风尘仆仆抵达军区后,关猛越看见前方威严赫赫的建筑物,还有进进出出的队伍,以及停靠在路边的军用汽车,顿时豪情万丈。
“妈,夏木,我们总算到军区了,现在就去找我爸——”
小小身板背着水壶,腰间捆着个麻绳,肩膀挂着柄光杆子火铳,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可小脸蛋儿上布满喜悦。
虽然他没见过他亲爹,没切实享受过老家伙带来的荣耀,可每次他跟村里孩子打架,哪怕是被人骑着头,他也不服输叫道:“我老子是军人,等我长大了,也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们打死我吧,我才不怕。”
他心中最高耸的山,就是关震禄。
田菊紧绷的神经,在目睹眼前巍峨肃穆的大门时,慢慢松了下来,好像只要找到丈夫,他们三人便从此有了依靠。
唯有周夏木。
她压着心中愤怒,想起上辈子阿越被子弹贯穿头颅一幕,霎时红了眼。
此刻,军区八一大楼某房间。
“阿银,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关震禄同志吗?”
展师长脱下军装外套,挂在墙壁边的架子上,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一早就返回军区的展银,听到老父亲的话,脸颊红扑扑的,跺脚撒娇道:“爸,你干嘛旧事重提吗,人家早把他忘了。”
“哈哈哈,哈哈哈。”
展师长朗声大笑。
他还不知道他生的闺女,心里惦记得很,就一张小嘴儿硬着呢。
“告诉你吧,我已经把他调到战马团,往后这冲锋的第一防守线可就交他手上了,我展峰看中的女婿,还能差哪里?”
展师长一脸骄傲。
他恨不得明天就给这俩孩子举办婚礼。
“爸,真的吗?你别看我的面子,才把他调来战马团,他……没那么大面子。”展银心里高兴得险些叫出声。
太好了,太好。
往后他们天天都能见面啦。
展师长见女儿高兴,又一次笑得贼大声。
只是下一秒,漂亮的脸蛋儿愁云密布。
“可是爸,我听说他家里有个……”
展银骤然想起件事儿。
关震禄是个特英勇的男人,在战场上更是一员猛将,去年为救她,险些被敌军给击毙……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就这么陷进去了。
非他不嫁。
直到她上次跟他出任务,作为预备役军医与他朝夕相处,无意听他身边人说他老家有个媳妇儿,还有个儿子。
这可她急坏了。
一回来就找大哥寻求意见,让他派人去冒水调查清楚。
也不知道大哥的人有没有信儿过来。
“放心吧,你哥派去的人早回来了,他们信中说,小关同志的媳妇儿不甘寂寞,跟队里的屠户暗通款曲,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小关的,家里老人都被她活活气死……”
提起这事儿,展师长心中是有点不满的。
小伙子是个好孩子,有冲劲儿,还敢闯敢拼,只要不犯错,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只可惜是个二婚。
委屈了他家阿银。
“啊,这女人太水性杨花了,怎么能这么对待关大哥,她太不是人了吧,关大哥好可怜,爸,咱一定要对他好点。”展银气鼓鼓道。
“哈哈哈,你这孩子,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向着你男人了?”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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